如果说,有一个瞬间改变了钟一鸣的一生,那么这个瞬间还在不断重复上演,强力缝补他人生缺失的一块。是李老师带他们去观摩了钢琴比赛,地区初赛里有不少就是受李老师指导的学生,大多数参赛者和评委也都是老相识。那次李老师和钟妈妈聊天时说起这事,可以带一鸣一起去听。李老师就住在楼上,全程跟着老师来去,钟妈妈自然同意。
比赛在社区文化中心举行。和钟一鸣想象中的高级感不同,舞台上只有一台钢琴和简单的日光灯,观众也乱糟糟的,以参赛者的父母朋友、爷爷奶奶和附近闲暇老人居多。前四排空着,只有第二排坐着五位符合钟一鸣想象的着正装的老师。人渐渐变多,有工作人员带着话筒出来示意大家安静,会场的噪音随即像被旋钮一样消下去。等第一个孩子上场的时候,钟一鸣才意识到比赛开始了。
这是一个女生,年纪不大,头发像芭蕾舞演员一样盘在头顶,露出颀长的脖颈。在乌黑的头发上,水晶发饰闪闪发光。她身着黑色无袖连衣裙,鞠躬优美,只是似因为长期练习而有一些猫背。
“8号,徐璈因。”女生报出名字后便在钢琴前坐好。她深吸一口气,对琴微笑,像是也要与钢琴致意,把比赛变成自己熟悉的练习。
她弹奏的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旋律,钟一鸣听不出好坏,看边上李老师的神情像是对这场演奏十分赞赏。第二部分开始了一段快速的琶音,到了这里,选手的指头宛如机械般精准地扫过每一个琴键,声音清晰,节奏稳定,这下连钟一鸣也瞪大了眼睛。接着,是变调主旋律的右手配合上右手亮丽的和声,原来和他相差不大的孩子都能把钢琴弹成这样,自己却为了吹个口风琴就沾沾自喜。演奏曲目再次和缓,以主旋律为基调加入了轻巧的装饰音,层次更加丰富,在快速节奏之后又能稳定地找回初始的宁静。乐曲如层层花瓣绽放,将钟一鸣围绕。在结尾渐强的段落中,徐璈因利落地敲下最后的音符。她站起来,又鞠了一躬,台下响起掌声,混杂着窃窃私语。
接着,又出来了一个男生,要不是他还带着乐谱搁在琴上,钟一鸣还以为钢琴比赛都不需要乐谱呢。至于他的演奏,对于这个年纪来说也算完整,可惜选了和徐璈因相同的曲子,听过了前一个女生的演奏,就好像摊开了一个范本,比较之下他的粗疏格外明显。弹至曲终,男生自己也感到懊恼,没有打招呼就走下台去。台下仍然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报以热烈的掌声,可这次的掌声显然是鼓励性质的,爆发了一阵便戛然而止。他们等着下一个出场,可能就是他们其中某个人的孩子。
事实是,上半场结束,听完七位小选手的演奏,钟一鸣发现第一个出场的徐璈因是最好的一个。如果她没有那么早出场,对比还不会如此明显。李老师带钟一鸣上走廊休息,刚出来就被一对父母拉住了,便让钟一鸣自己走走,十分钟后再一起进场。
钢琴比赛也没有多了不起,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虽然不敢说弹得到徐璈因那样,可比起一般的选手来,钟一鸣自认为也可以学到那个程度。会场气氛没有他设想的严肃,毕竟都是同地区的孩子,家长对比赛大多抱着重在参与的态度,比孩子们更加其乐融融。他也听见不少人在谈论徐璈因的演奏。
“是你?”
一套白衬衫黑西裤挡在钟一鸣身前,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熟人,惊讶地后退一步。眼前的男孩子比自己高半个头左右,钟一鸣不用抬头却需要抬起眼睛才能看清男孩靠近的脸。他像外国电影里的公爵一般头发齐齐后梳,留下几缕卷发固定在左脸旁。穿着十分正式,白色的衬衫扣到最后一颗,只是没有领带,戴着领结,像个蝴蝶结一样还有些可爱。
“哦!你是李老师的学生吧。我也是和李老师一起过来的。”钟一鸣选择性遗忘自己吹口风琴事件。
“嗯。”男孩点点头,仿佛早就知道一样。
“我不是来比赛的。你怎么穿得那么酷,是要参赛吗?”
明明是对方先过来打招呼,却落得钟一鸣积极地找话题。男孩又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最后一个,你要听到结束哦。”
“那当然!”钟一鸣点点头,“给你加油,为你鼓劲!你既然是李老师的学生,我家在楼下常听李老师弹琴,李老师可是很厉害的。”
男孩看着钟一鸣夸张的动作,忍不住从鼻子里轻轻笑了一声:“谢谢。我叫肖本。”
“钟一鸣。一鸣惊人的一鸣,寄予了我母亲大人热切的期盼。”
“好,那我先回去准备了。”
那一笑,如冬日暖阳、春风化雨。小小的钟一鸣想着人怎么能笑得那么好看,妈妈爸爸笑起来灿烂愉快,李老师笑起来满脸慈祥,可肖本的忍俊不禁却让他想到“绽开”,亮晶晶的。
肖本的话很有预见性,下半场比赛刚开始,钟一鸣便开始昏昏欲睡。他的梦里都是小星星,起初亮堂的会场仿佛也暗了。直到一席白衬衫的肖本出场,他向着评委席鞠躬,接着又向着李老师点了点头,瘫在旁边的钟一鸣立马弹坐起来。
肖本的曲目从一开始就是逐渐高扬的和弦,他弹得果断,犹如一列稳固阶梯指引听者向上。原来前面的选曲都是二拍子,只有他起手之间演奏出一段三拍子的华美曲章。旋律是钟一鸣陌生的,可在主旋律的重复中,钟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