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没有任何力气,钟一鸣的指尖被她托着的时候,就好像追随着一张柔软的纸巾,轻轻地覆到肖本的手背上。这个动作里不该有的亲昵感令他有些不知所措。可床上的老人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她轻拍着钟一鸣的手背,仿佛这就是她最后要教导他的事情一般。
离开病房的时候,肖本是牵着他走的。没等钟一鸣反应过来,走到病房门口,男人又自觉地放开了他。他帮他解了身后的系带。自己的却反手一拉就拉开了。
换了钟妈妈再次进去。钟一鸣坐在医院的不锈钢椅子上,精致的西装再一次格格不入地暴露在长年累月的消毒水气味里。他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直到手上的光线被一个影子挡住了。
肖本走来,钟一鸣看着他,才突然发现这身从拍摄现场穿过来的服装真的有些不合时宜。
“你先回去吧,万一被认出来。”钟一鸣起身,和他差了半个头的高度。
肖本看着他,伸手想要揽他的发丝,就像刚才在电梯里安慰他那样。却终于住了手,落空的手指拍了拍钟一鸣的肩膀:“对不起。”
“嗯?”他拍他的动作倒像个可靠的长辈,让他很安心。
“我没想到李老师会那样。”
钟一鸣有些惊讶,指尖尚有些微微发麻。对李老师的举动,他只觉得感慨,并不想肖本有什么需要道歉的。男人诚恳的歉意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我知道那种被人善意强迫的感觉。”肖本轻松地说,从未如此让钟一鸣觉得他就像个瞎贴心的普通同事一样,“你别多心。”
你知道个鬼。钟一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这种情况下,若是解释自己根本没有多心,又显得不近人情。
他惊讶于自己还能想到“人情“二字,可事实是,他真的没有多想。原因却定不是肖本所知道的。
“那我先走了。回见。”
肖本也没有和钟一鸣谈心的意思,帅气地将手插进裤袋里,就要往消防通道下楼。
“肖……”钟一鸣止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等等。”
男人应声回头,见钟一鸣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安全之后三两步走到自己面前,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口罩飞快地给肖本带上。口罩上方的眼睛瞬间睁圆了。他的手还插在裤袋里,纠结地抓紧了布料。
看着肖本的反应,钟一鸣有些尴尬,做了个生动的表情:“虽然是生病的口罩,嗯,不过我今天也好得差不多了……戴着总比不戴安全。”
口罩滤过的空气,满鼻子都是他的呼吸和润唇膏味儿。肖本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眼前人到底有没有点自觉。若对方不是钟一鸣,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这动作是在挑逗他了。可对着钟一鸣的笑,他却根本无法判断这一举动是无意为之,还是另有他意。
末了,肖本冷着声说:“以后不要随便把口罩给别人戴。”他扔下这句话,僵硬地快速转身要走,想到什么,回过了半张脸又说:“包括口罩,碗筷,吃了一半的零食等,私密物品。”
“哦。”钟一鸣没有听懂,心里正后悔着没有带顶帽子出来,否则更好。看着肖本走了,便坐回椅子上,一边等母亲,一边无意识地绞着发白的指头。脑子里还在回味肖本的那句道歉。
他说得没错,自己应当会惊愕、反感。几个月前的钟一鸣也确实如此。那时候宋未再腻歪,他都不能接受徐璈因以及母亲强把自己跟宋未凑成一对看。然而,自己的感觉也没错。李老师的目光充满了怜爱,这是在那个与他隔膜了的故事中,她给上的最美好的祝福。如今,这故事写在钟一鸣的本子上。
又过去了一刻钟,钟一鸣是不是必须承认。他怀念肖本冰凉的手指。怀念男人与自己交往时有一点变扭,有一些不合常理的举动。他强硬地带他去弹琴,强硬地送了他礼物,强硬地做了一堆菜盯着自己吃完,却又不把一切说出口。刚才他走的时候,像个普通朋友一样的距离,竟使他心里空落落的。
因此,他才这样坐在椅子上出了神。
哪怕没有那些本子中的故事,钟一鸣本身,是不是想同肖本这个人继续深交下去呢?
离开医院,他和母亲回家,一路上讲着李老师的病。老人经不起这样的大出血,日后只怕要凶多吉少了。钟妈妈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口,车窗外转角的某处勾住了她。
“妈?”
“你第一次上区里钢琴比赛的地方。”
钟一鸣回头看那街角,白色矮房子飞快地就被遮掩了。
“都二十年前了。你连这种事也记得那么清楚。”
“哪有二十年。”钟妈妈数了数手指头,心思转到刚才见过的男人身上,“我倒是真有两年多都没见过肖本了。”
“嗯?”钟一鸣本就想着这个名字,心中警觉,愈发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您不是天天电视上见他。”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钟妈妈没有被糊弄过去,拉着钟一鸣的手,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动作就像刚刚李老师拉着她一样。
“你和宋未又是怎么回事呢?”
“……”在出租车狭窄的后坐上,钟一鸣无处避开。母亲有权力知道这些事情,甚至,母亲可能比自己还知道得多一点。他歪着头,左手摸了摸耳后:“没什么。我……”
钟妈妈哼了一声:“你从小一紧张小动作就多。”
钟一鸣赶紧又将手放下了,规规矩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