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集中到站在墙角的常久身上。

扶苏听见常久的声音,目光移动。

漆黑眼眸里,映出常久平静淡定的面容。

常久听着自己单薄的声音,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刻意把声线放粗一些。

“浅薄”房渊刚正严肃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他有些愠怒,“你且说来看看,我如何浅薄?”

背后有人拽了拽常久的衣服,常久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公输衍,她没理会他,径自说道:

“想曾经中原土地上,也曾如此歌舞升平,先生知道这歌舞升平的背后是什么吗?”

压低声线,常久眼睛里微光闪动:

“先生不可能不知,曾经中原六国繁盛之时,秦却因地处西陲贫瘠之地,文化不至,士人不往,被视作蛮夷之国,六国攻秦、分秦、企图灭秦时,似乎也未曾考虑秦国饥贫交加的百姓、老弱病残的士卒。”

“百余年前,是与今日截然相反的场景,敢问先生,若先生早生百年,是否便会怀有截然相反的立场,对水深火热之中的秦国充满悲悯,对无耻欺压秦国、肆意剥夺秦人尊严的魏齐诸国,鄙薄不讳”

“……”

“若非如此,先生便没有做到一视同仁,此刻也便没有大义凛然指责秦国的资格;若是如此,”常久平缓而又坚定道,“那么先生厌恶的,便不是秦国,而只是倚强凌弱之辈。”

“你想说什么”房渊沉着面审视她。

“先生难道以为,六国不想侵吞他国,不想统一天下倘使任何一个国家,有秦国今日之实力,亦不会放过吞并列国的机会,哪怕要让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一点想来不必我说,先生心里亦是清楚的。”

“纵然如此,便能以此为借口,行强盗之举,弃礼义道德于不顾吗?”

常久笑笑:“世人总以为强势之人欺压弱小之人,实乃强者寡德之过错,然,于国而言,浑浑噩噩不思进取,却是更加致命的危害。”

“我秦国君王求贤,不避异不亲己,凡贤能有才之士,重礼倾力以请,高位以待,楚之百里奚,卫之商君,魏之张仪范睢,一如今日之房先生。正是我大秦众多锐意进取的先辈,使秦国逐渐走向今日之强大。”

“六国醉生梦死太久,可惜了那些人才,也可惜了先生。”

常久滔滔不绝地喷着毒液,众人开始拿刚刚看房渊的眼神看常久,震惊且哑然。

房渊面色隐隐有怒气,却压抑着没有发作,他听着眼前这个年纪貌似只有十几岁的少年的话,不可否认的是,他说到了他心里。

“先生来秦国,不正是由于看透了这一切么。”

房渊沉默,不置可否。

实际上他俩这段对驳已经越界良久,但场中身份最尊贵的那个人到现在并没有打断制止的意思。

常久平复了一下情绪,略微思忖后接着说道:“先生不仅富有过人才识,更有仁慈的美德,如今大争之世,杀戮之气本就甚重,秦国身处其中,亦无法避免有所短陋,然秦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先生心中有理想有政见,为何不试图亲自去改变”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他只身往前走,逆着人流,在漫长的时间里,步伐孤独而坚定。

“有什么理由,可以使一个坚毅勇敢的人不去追寻自己的理想”

“况且,人人皆知公子殿下乃宅心仁厚之人,先生之心,殿下亦能理解,若先生肯尽心辅佐,秦国的将来,六国的将来,并不是没有希望的。”

常久厚着脸皮给扶苏打了打广告。

由此可见常久的脑子还残留一丝清醒,没有忘记扶苏公子的本意是拉拢房渊为秦效力,所以当她喷完毒液之后,她又腆着脸委婉地表达了一番敬佩之情,还旁敲侧击地继续劝房渊,入秦吧。

之所以说她“残留着一丝”清醒,是因为她从头到尾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语间使用了多少“我”字作为自称。她直到说完才反应过来。

琢磨了一下,常久开始亡羊补牢。

“小人短见,不敬之处请先生海涵。”

配合着一大揖。

古人说话真是太费劲了,她在心里暗道。

满室寂静无声。

估计针掉到地上也能听见声音吧,常久保持作揖姿势,看着地面,心思跑马。

公输仇一定不会饶了她,她想,之前才说让她学规矩来着……

“后生无知无畏,冲撞了先生,请先生莫要怪罪。”

扶苏的声音率先响起,常久听见他走下来的脚步声,一双黑底银纹翘尖履出现在她视线中。

她低着头,看不见扶苏的脸。

“还不向先生道歉。”

扶苏站在常久侧前位置,挡住了常久大半身子。

那是种保护的姿态。

“小人无礼冒犯了先生,恳请先生原谅。”

房渊盯着常久,思索着问:“你是何人”

“……小人是公输府上的门生。”公输仇这下铁定不会饶了她了。

“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过于率性,心直口快,请先生莫要放在心上。”扶苏语气里透出歉意,“待回去后必然予以责罚,严加管教。”

公输仇也站起来附和:“老夫没能管教好门下的学生,失礼之处,老夫代她向先生赔不是。”

“……公子严重了,”房渊的表情缓和下来,带着淡淡的恍惚,“公输前辈也不必道歉,房某没有责怪这位学生之意。”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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