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鸦的嗓音狂躁、沙哑、暴虐,让人听过之后首先生出的感受是疯狂。
像极了歇斯底里的疯子。
一个神经被压迫到极致,马上就要沉沦的精神病。
红甲直竖,李鸦持刀刺向齐圣心口,被冰晶覆盖的喉部沉闷发声,“我要的,只不过是安安生生的练武。”
两刀相击,锵声连炸,红黑两刀碰撞出一串激射而出的火星,李鸦与齐圣贴面狞语,“而你们给我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杀戮。”
“这就是你引冰鬼入城的原因?”齐圣压刀,怒喝。
一手持刀柄,一手托刀背,李鸦稳稳擎住齐圣压下来的黑刀,冰晶双臂下鼓胀的血管格外刺眼,狞笑爬出,李鸦的额头几乎与齐圣脑袋撞到一起,“是啊,因为我一点、一点、一点的发现,你们给我的杀戮,深得我心,竟喜不自胜!”
黑刀猛滞。
齐圣呼吸停住,胸膛里一口气死命往上顶,让他的面皮都变成紫红色,满口白牙咯吱作响。
微微侧首,用眼角余光看着被李鸦的“冰鬼”血身所阻武者,齐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让…开!”
李鸦几疑听错。
“给我让开!”齐圣低吼。
黑刀上黑色薄刃剥离,齐圣施于刀身的力量丝毫不减,杀李鸦的念头强烈到他不愿卸去丝毫力,却又一次低咆,“滚!去逃命!逃到我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冰鬼噬人,逆反人伦,齐圣欲杀李鸦,更欲灭冰鬼。
身后传出的惨叫太过凄惨,齐圣绕过自己躯体的视线使李鸦恍然而悟,忍不住讥笑道:“巡查使何时竟在乎他人死活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我不打算活了,我们几个都不打算活了,你这鸟人只管飞走,管这些罪民,发慈悲了?”
齐圣终忍不住,怒而低笑,笑后更怒,撤刀后扬刀,高擎黑刀于空,凝重开口。
“我为武城巡查使,有监察天下之权,亦有守护天下之责。”
黑刀上薄刃乱舞,贴于齐圣躯体,形成一副迥异之前红甲的黑色刀甲,一对黑色刀翅在齐圣背后缓缓展开,无羽,也无翅尖,只有黑刃形成的骨架。
黑翅扇动,齐圣双脚离地而起,怒笑而喝问,“你说此城三千万武者,无一人敢言无辜,那你说一说,千万良家女,敢不敢说一声无辜?”
“百万老叟,百万老妇,敢不敢说一声无辜?”
“三百万正当盛时的少年,敢不敢说一声无辜?”
一连三问,一声高过一声,齐圣也一刻高过一刻,黑刀变白刀,厉指李鸦,肃声高问,“若他们于你来说皆该死,那你再说一说,八十万口不能言,言不知意的婴幼,可算无辜?”
李鸦如遭雷击。
血身所持冰刀颤动不止,如被山撼。
冰墙不再出现,被阻住的十三个铠身境武者破开冰墙,飞掠而至,刀光剑影擦身过,向如巨浪一般涌来的冰鬼迎去。
齐圣未等李鸦回答,背后黑色刀翅轻扬,直攀百米高空,停滞一瞬后,急坠长街尽头。
已知必死的连城被突生变化搞得摸不着头脑,扶住摇摇欲倒的赵洗锋后向三人身后望去,瞠目结舌,而后苦笑不已。
“这就是冰鬼,我还当你用了什么厉害招数,原来是做了冰鬼,成了屠城的魔头。”
“嗯”,李鸦轻轻应了一声。
“有点太狠了。”
“嗯。”
“也有点太过了。”
李鸦扯了一个笑脸,血红双目和连城对视,飞快偏向赵洗锋,又飞快移到被困在冰块中,强撑着不昏过去,满脸焦急愤恨的武极。
最后落到毫无意识的云怀烈和已成死尸的上官奉剑身上。
“走吧,他们挡不住的。”李鸦转身,看向无穷冰鬼。
“我也觉得挡不住,上千年,得多少啊,这座城肯定完了,也好,城毁了一了百了,谁也不用再遭这份罪。”连城架住赵洗锋,迈着步子来到李鸦身侧,按住他肩膀,“走吧,该逃命了。”
冰晶爬到了李鸦的额头上,他的笑脸显得异常诡异,缓缓伸手抓住连城按住自己肩头的手掌,然后将两只手置于两人眼前,李鸦摊开手掌,道:“你看,看我这只手,是不是和你的不一样。”
连城强笑,指尖轻颤,“我天生一双大手,教我打铁的那位师傅一看就说我是天生的锤子手,你这手,哪能和我的比。”
李鸦笑容收敛,突然暴躁起来,“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你不走,他怎么走?”伸手指向神志渐不清的赵洗锋,又指向武极,“还有他。”
视线扫向四方,李鸦指向一个又一个人,从练功室出来的李生,和武老站在一起的唐沁,不知何时赶过来的洛南山。
立于屋顶,神情恍惚的花轻衣,长街街角,轻按刀柄的方云涧。
红月城中,因各种牵绊而至的聂飞磷,洪惊雷…
何为人间?
红尘滚滚是人间,绿肥红瘦是人间,风花雪月是人间,姹紫嫣红是人间。老叟江上垂钓,老妪溪边擂衣,青壮田间犁地,亦为人间。还有那彩蝶共舞,鸳鸯缠颈双戏水,郎情妾意白首不分离,百态千景,莫不为人间。
却有一样不能少。
人
冰晶终于将李鸦全身覆盖,头顶短短黑发瞬间变白,浑身片缕再难留,他尚知羞,凝冰甲遮住全身,同时彻底宣告自己已为冰鬼。
理智仍存,于李鸦自身或有好处,或有坏处,于那个人间来说,鬼即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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