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鬼嘶吼震耳,李鸦的声音夹在其中显得极低,几不可闻。
位于武者最前方,直面冰鬼的齐圣持刀横斩,将一只冰鬼拦腰劈断,拧眉向李鸦看去。
“还有意识?”
齐圣微显诧异,他来这片冰狱之初便去冰原走了一遭,杀了几只冰鬼,更在那座已被废弃的冰下狱城中停留数日,亲眼看到武者如何转变为冰鬼,尝试许久,已确定冰鬼的形成全然不可逆。
身为巡查使,职责在身,齐圣从来到冰狱之地便不曾停止过对冰鬼的调查。
以他所知,别说转化为冰鬼之后,李鸦理应在转变之初便再无理智可言。
“异数,超于常理,不除去他,恐转为冰鬼仍成大患。”
此念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齐圣以身践言,抛去针对李鸦一事,于公,从未有愧于心。
示意两侧武者暂时接手,齐圣抽身后退,刀翅轻扬,直攀百米高空,和李鸦之前作为一般无二环首观城。
无数冰鬼跃于街道建筑之间,天黑,却遮不住白潮,如冰霜蔓延,将这座位于苦寒之地的繁华大城吞噬殆尽。
“因果报应,莫过于此。”齐圣不忍低叹,他曾忧心一瞬如若冰鬼之难爆发,此城该如何,没料到转眼成现实。
冰鬼已成大势,可缓不可挡,李鸦立于血身头顶的身影在冰鬼乱潮中太显眼,齐圣悬于高空的身影同样太显眼。
彼此目光接于半空。
静对一瞬,齐圣回望长街上已和冰鬼相距甚远的民众,李鸦则回望越聚越多,山呼海啸而来的冰鬼。
齐圣骤落,隔百米和李鸦正对,两人下方冰鬼与超武相持,前者缓进,后者缓退,冰鬼尸身抛飞,武者鲜血漂洒。
明知是奢望,齐圣依旧忍不住嘶哑开口,“你既能将冰鬼引来此地,能否让其退去,作为交换,我可任你刺一刀,你的那几个同伴则不予追究。”
言轻意重,平静且恳切,让李鸦无法斥上一句惺惺作态。
假如可以,李鸦会答应这个条件,。
然后在齐圣咽喉上还一刀。
他已成冰鬼,不入人间,但人间留有牵绊,连城几人回去,免不了一个帮凶的罪名,还有和他们相关的人,还有和自己相关的人,李鸦相信即便武城不追究,那个天下,那些武者也不会放过屠灭一城之地的帮凶。
碎尸万段不为过。
缓缓摇头,覆在脸上的冰甲退去,李鸦古怪至极的声音让齐圣心中再沉。
“做不到。”
喉部的不适让李鸦知道自己没有几句话可说,没对武极说过,没对连城说过,甚至没对云芸说过的话,反而和齐圣这个生死大敌说起来。
“我其实是不喜欢刀的,太凶,练刀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够凶够恶,让人们认识我,知道我,不再那么卑微。”
“苦不算什么,穷也不算什么,有吃有喝有住,偶尔玩乐一番,已是多少人奢求而不得的好日子,但卑微……你可知做一只日日担心被人踩死的蝼蚁,怕的不是被踩死,而是被踩死了,踩死它的人还嫌脏脚,要狠狠在地上蹭几下才满足。”
无奈笑起,李鸦冰晶样的面孔僵硬木讷,像小丑,既可笑又可怖,齐圣静静看着,安静听着,不去打断他,李鸦则上瘾了一般喋喋不休。
“上一个要踩死我的人,我杀了,连带着杀了不少人……你应该查过我,死擂上杀了几个,擂场里杀了十几个,城外面杀了百十来个,你说……”李鸦按了按喉咙,用力咳了一声,继续道:“你说,杀的好不好?”
“哈哈……我觉得很好……不,应该是太好了,砍头剁手,削成肉泥,该死的,都死了!”自言自语,上一句仍显平静,下一句已成癫狂。
“你也要踩死我!”
“你说我屠这城,屠的好不好?”
“我本来觉得挺好的,你又让我觉得很不好,好不容易进了城,成立了一个武盟,也不打算搞什么事,有上十几个人,不受欺压,赚点养家糊口的钱就行,然后你出现了,抬脚便踩下来,我所奢望的一切,在你脚下碎成了一滩烂泥。”
赤光骤亮,照在李鸦白惨惨面孔上,红盖白,像深夜里噬人之后的厉鬼。
就连血红双眼,也亮的瘆人。
“你要我的武术,武城那么多,什么样的没有?偏偏要我的?你说我于你不敬,堂堂巡查使,以不敬治人罪?还有什么罪名来着?杀了几个要杀我的人,哈……哈哈……你以为我不知你为何非要弄死我?”
“以为我不知,世有传言,遗世之**乱天下?”
齐圣瞳孔骤缩。
强装平静,哑声道:“虽不知你从何处听来,然遗世之人向来为谬论,我要杀你,只是厌你而已。”
“放屁!”
李鸦猛然厉吼,从和刀术学院那两个院长,秦明升、王宗密谈后就压在心底的狂躁,经十万里囚路、冰原一行、冰下狱城、十里血伍赴死一战,一桩桩、一件件,不停往上叠,千钧万钧直至重愈万丈山。压的喘不过气来可以硬抗着,但是齐圣又来了,一刀割喉,实力身份背景于自己来说俱强悍无匹。
召集千人,要踩死李鸦,要连带着把连城、赵洗锋、武极、云怀烈一起踩死!
能怎么办?
李鸦庆幸自己还有的选。
世界那么大,无边无际,自己倾尽一生所行所见,不过一隅,人那么多,百万万千万万,活上一千年一万年能否见上一万十万尚未可知。
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