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城自成一地?”
灰袍老者浑身一颤,似不相信林树叶口中所言,却又不敢问,眼前这个娇艳女子他在少年时便见过,甚至痴迷一段时日,六十年过去,自己已经满脸老相,甚至要被她骂作老不死的。
可她却容颜如昔。
少年时倾慕如下凡仙子,如今老了,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再去倾慕,却敬畏如下凡天仙。
林树叶不开口时任这两人静静立着,开了口,只说两句话就已经不耐烦起来,起身挥袖,迈步登天如跨阶,留下一句逐客的话。
“事儿还没闹大,你俩尚有离开这里的机会,回去告诉武家的人,这座城,这个人,我林树叶一日不死,城不得进,人不得扰。”
靠着城墙根的小院后方练武场,那扇林树叶给自己开的后门缓缓打开了。
两人抬头望着林树叶迈步登天,终没敢跟上去,从那扇门里走到门外,就此离了沧月城。
林树叶直上天际。
跨步之间如履平地,白衣飘飘,长袖轻甩,悠然来到李府上方。
展青眉以青铜棍引动的天象之变还未消散,乌云依旧盖在李府上方,林树叶停步于这片乌云的正上方,伸掌轻拨,将这片乌云拨开了一个丈宽口子。
刚刚离开的彭老似乎察觉到林树叶来了这里,无奈而笑,停步在李府三里外。
林树叶透过乌云望地面,目光自然首先落到了李鸦身上。
跌坐在地的李鸦肩上武铠久未重新凝形,武铠下方一个没有一丝血液流出的伤口像是不能再合拢,他已不是血肉之躯,这伤口就如冰块被凿穿,整齐,且触目惊心。
伤口内,血涌如雪动。
林树叶目光全被这道伤口吸引,低声自语,“北幽还差了一丝机缘才能修成的狱帝之身,果然是被你得到了。”
转而看向李鸦全身,满身都是残断刃尖让林树叶轻轻撇了一下嘴,“狱帝之身倒是被你用对了地方,蠢。”
视线离开李鸦,落到他身边的上官奉剑和云芸两女,云芸依靠凰剑而凝出的蓝火似乎早在她预料之中,未见惊奇,反倒是上官奉剑此刻的状态让林树叶目光久久停留。
甚至比停留在李鸦身上的时间还要长。
长到林树叶看着两方武者又杀将起来。
这一场战斗已经到了尾声,该伤的伤该死的死该逃的逃,展青眉和辰钟无人同归于尽,陈平被展青眉击杀,武十被李鸦所杀,吕凤欲强破通灵境换取三息强大,然后随着展青眉死去,却被彭老所阻。
李鸦没死,云芸没死,上官奉剑没死,李府的人更是分毫未伤。
相助展青眉而来的一众武者此刻群龙无首,没成了一盘散沙,而是沉默着提起兵刃杀向有撤退之意的武城之人。
赴死!
在这一场战斗中沦为配角的他们安安分分做着配角该做的事,出现时没什么排场,战斗时令行禁止,除去受伤时无法抑制的闷哼或惨叫,连一声高喊都没有,此刻赴死,更未有一人喊出一个“杀”字。
只有如雪花般乍现乍隐的刀光,如拨云见日般耀目阳光的剑影,凛冽啸寒风的枪尖,嘶吼着怒喊的长棍。
还有一片又一片泼洒出来的鲜血,一颗又一颗飞到天上砸落地面的头颅。
来时已有赴死之心,所以他们没有活下来一人。
一排又一排的尸体倒在李鸦眼前,一柄又一柄染着血的兵刃陪伴着它们的主人长眠于此。
李鸦以为自己动不了了,可在最后一人倒下的时候,他站了起来。
脚下的血水堆积起来,漫过脚底,没了热乎气,冰冷。
李鸦艰难的向前迈了一步。
红甲的刀尖埋在血中,向前滑动,渐渐离开一片赤红的地面,渐渐扬至齐腰,渐渐被李鸦高高举了起来。
李鸦步伐迈的越来越快,踉踉跄跄,偶有跌倒,染了一身血后再爬起来,高举着的红甲却一直没有摔到地面上。
同样跌跌撞撞的云芸紧紧跟在了李鸦身侧。
强忍着哽咽,不时抬手抹去眼角流下的泪滴,她从来都不够坚强,没法做到伤心时不流泪。
上官奉剑跟不上李鸦的步伐了,满身的伤,破破烂烂的衣物下满身污血,身体的本能驱使她迈步,身体得本能又使她迈不动步子。
云芸能迈得动的步子,上官奉剑迈不出去了。
云芸终于得偿所愿,成为始终陪伴在李鸦身边的那个人。
李鸦跌倒时她去扶,她跌倒时自己爬起来,两人一起跌倒时,云芸便拽着率先爬起身的李鸦胳膊站起来,然后再去扶爬到一半爬不动的李鸦。
武城之人还剩三百。
六百人皆有死志,没法扭转实力相差悬殊的局面,却勉强能一子兑一子,一命换一命了。
这一场厮杀的血腥和惨烈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这片满是武者的大地上了。武城来了一千人,以为最多死上三五十,甚至像往常那样兵不刃血般震慑四方,如今只剩三百人,倚为高山的几个首领死的死逃的逃,余者皆胆寒。
高举着红甲向他们杀来的李鸦,竟然惊退大半人。
倘若是一个毫发无伤的人,面目再凶恶也吓不住这些实力高强的武城中人,可走上十几步就要跌倒,身上插满残刃的那个身影,切切实实地沐浴着鲜血,化身成了让他们永远无法忘记的修罗。
古传修罗无面,眼前这人的样子不就是如此吗?
当李鸦来到还剩下的百十来人前方时,迎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