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曦刚转过喜蜡登梅的影壁,“哗——!”一盆水泼在了她的脚边,飞溅的水流,湿了她的鞋袜、污了她的裤腿。
然后就听她那双胞胎的姐姐,唉声怪气叫道:“嗳哟——!吃饭了,知道回来了!”
奚曦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沉郁了几分,俯身弹了弹灰蓝的裤腿,挤了挤粉红绣莲枝鞋面上的水,板着一张粉白的俏脸看都没看奚宁一眼,抬腿进了堂屋。
堂屋里,她八岁的弟弟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房中背书呢,背的是《劝学篇》。
长几前方桌旁的朱漆太师椅上,她爷爷奚士申则一边吸着汉烟袋,一边默默地听着。
奚连志刚上小学二年纪,他每天除了正常里上课回来做作业外,还要背一篇他爷爷布置的古文。
他们五房的第一进院,并不大。奚曦踏进屋门,耳边除了她弟的背书声,还能听到她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对她姐姐说道:“好好的你招惹她干嘛?”
“什么好好的——?”她听到她姐的声音含满了委屈,带了哭腔,“你就是偏心!像爷爷和爹一样偏心!我就比她早出生半天,凭什么我就要每天洗衣、做饭、打扫、喂鸡、喂猪的忙活?她倒好,不但能上学读书,回来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让我伺候着。”
“说什么胡话!谁不让你上学了?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不愿上的。”奚曦侧身朝外望去,借着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她还能清晰地看到院里的天井里,母亲正点着姐姐的额头说:“你可是我亲生的,不疼你疼谁?既然又愿意上学了,明天我就带你去学校走一趟,找找你承宜伯,让他重新收你入学。”
“都……都要放署假了,我才不去呢?”
“死丫头!怎么什么都是你有理,到底去不去?”
“去……去!娘!我……我不想给曦丫头一个班。”
“五年级就一个班,你想咋地?退到四年级?”
“我……呜……我不要退到四年级,我也不想给曦丫头一个班,每次都是她考第一,我考倒数第二……呜……丢死人了……”
……
奚曦再要去听,耳边响起了爷爷的厉呵:“要进就进,站在门口干嘛!”
身子微微地一颤,奚曦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小弟背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这会儿正坐在爷爷下手的高背椅上,捧着块柿饼正啃呢。
见她望过去,小家伙恋恋不舍地举着柿饼,抵着脚尖从椅子上滑下来,“二姐,给你吃。”
强忍着腹中的饥饿,奚曦摇了摇头,“你吃罢!二姐不饿。”
“放了学就不见人影,今天的昨业可做完了。”奚士申磕了磕烟灰,沉着一张脸看着奚曦问道。
“课间休息时就做完了。”奚曦有着小动物般的直觉,知道再不转移话题,不但一顿训斥跑不了,就是饭桌上的那盘固有的炒鸡蛋,她今晚也别吃上一口。
“回来后本想多预习几篇课文呢。谁知却听九房的李婶说,兆烨哥哥和慧心妹妹上午就出了东门,去了山里。”
奚士申磕烟袋的手一顿,锋利的双眸射向奚曦,冷然道:“现在呢,人回来了吗?”
“回……回来了。”奚曦瑟缩了下,继续道:“我就是因为在村口等他们,才回来晚了。”
“平安否?”
奚曦点着头:“人没事,还采了两大篓草药,打了一捆喂牛的青草,救了只受伤的松鼠。”
“松鼠?”奚连志惊讶地扬起了眉,“二姐,松鼠多大?毛是什么颜色的?好玩不好玩,明天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咳——!”奚士申拧眉看着奚连志。
奚连志抿了下唇,乖乖地从奚曦身前退了回去,蹬着椅下的一根横梁欠身又坐在了上面,捧起了手中的柿饼几口吃完,掏出手帕揩了揩手上的糖霜。
“谁陪他俩去的?”奚士申吐出一口烟圈,又问道。
“没人。”
“该死——老六!做事没长脑吗?”奚士申咬牙低咒了一声。
奚曦姐弟一时噤若寒蝉。
“爷爷!开饭吧!”奚宁端着碗筷进来,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嗯。摆饭吧!”奚士申起身站了起来,奚曦急忙上前,跟奚宁两人合力,将方桌的另一半从长几下抬出。
晚饭很简单,高梁米粥馏玉米面饼子,一碟酱豆、一碟腌萝卜条、一盘清炒小白菜、一盘香椿炒蛋、一碟酱汁、一盘蘸酱用的大葱萝卜蒜苗韭菜。
奚士申坐了主位,右手位往日里坐了奚呈继,今晚他在六房吃席,所以他的位置空着。左手位坐了五房唯一在家的孙子奚连志,奚连志的另一边是奚曦,奚宁、宋茵。
香椿炒蛋放在奚士申的面前,只有奚士申、奚连志、奚曦在挟着吃。当然了若是奚呈继在家,这份特荣里还有他。
往日奚曦在姐姐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下,享受着这份特荣,只觉得那炒鸡蛋真香啊,百吃不腻。
可这会儿她嘴里含着鸡蛋,却味同嚼蜡,她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奚兆烨怀里的那只松鼠,及他和姜言身后鼓鼓的背篓,还有正在六房吃席的爹……她馋肉了。
上一次吃肉还是半月前的清明祭祀,那切得四四方方的像一个个麻将牌的方肉,透亮的肉皮、厚厚的肥脂、酱红的瘦肉,一口咬在嘴,能滋出满口的油香。
“叩叩——!”影壁外的大门在响。
“怎么闩门了?”奚士申抬眼看向儿媳宋茵。
“爹,近日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