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和圆月退回屋里,啪地一声就门扣上了。回到里屋,只见自家小姐就那么痴痴傻傻的呆坐着,目光不在落在何处,手里拿着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就那么慢腾腾地梳着。
圆月忙过去接梳子,不意梳子却被常久抓得很紧,圆月竟没有拿到,再看小姐面色,有些惨白,温软的小手因抓梳子抓得过于用力,骨节处泛了白。
绿柳犹是气哼哼的。圆月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常久悠悠低语,“石姑娘远来是客,你们只让人把她带走就好,何必在门前跟她对骂,招人笑话。她是她,李将军是李将军,何必说些难听的话去伤她又伤了李将军。”
“她大清早没头没脑来骂人恶心人,话还说得特难听,我们招谁惹谁了?凭什么受她肮脏气?没法子装作没听见,把她一轰了事。没准她就是李临淮那老男人指使来的,太可恶了,什么意思嘛?想来是上次我和圆月去他大帐要马,告诉他别让石姑娘过来,他不高兴,便让这石姑娘过来找碴儿?”绿柳犹自气愤不平。
圆月扯了扯绿柳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
原来是怀西公主过来了,怀西握了常久的手,安慰道,“常久姐姐,你莫要生气,我已打发人给李将军说去了,要他一定要严惩石姑娘,还要他们转告,他与石姑娘有什么事掰扯不清,他俩慢慢去掰扯,再胡乱牵扯人,下次我们就直接插手,不会这么客气的。”
常久笑,轻拍怀西的手,“我没生气。微末小事,不值一提,倒让公主费心了,还劳你的人走一趟。我少说一句,便吵了起来,其实把人撵走就好,没的招人笑话。”
两人慢声低语说了一会儿话,圆月和绿柳已帮常久梳好妆,常久与怀西一起正用早膳,怀西遣去找李将军的人已经回来了,垂首禀道:“公主,常久姑娘,李将军说,已着人把那个石姑娘送进了当地官府处置,要公主安心,常久姑娘莫生气。”
“知道了,辛苦你一趟,下去领赏吧。”办事的人喏喏着退下了。
怀西方才笑着对常久说,“这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么,早这样不就什么事也没了?看来,铁面无情的李将军也有下不了手的时候。”
“李将军也有他的为难之处,人家一个姑娘,远远的眼巴巴的追来了,便是不喜欢,可能一时之间,也不好太强硬太无情伤姑娘的心吧?”
“这就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呢。”
“嗯,说是这么说,做起来总为难,换我也是一样。人家一片赤诚爱恋之心,纵不能同等回应,似亦无法断然处置。”
“其实,有时候无情才是有情,有情便是无情。”
怀西随口应了这么一句,常久听了,内心大为感触,“公主,想你年龄比我还小两岁,竟能说出如此触人肺腑之言。”
“姐姐,像我这样在王府里长大的女子,府里的人再加上众多丫环仆役,好几百口子人,从小到大,什么事儿没见过,什么话儿没听到过。骄纵是有的,见多各色人等那也是有的,府里天天有各种戏目上演,不愿看也得看,不愿听也得听,并没有什么世外桃源可去,并没法像我这张还没长大的脸那样天真呢。我倒想自己是个永远天真无邪的小女子,永远可以在娘怀里撒娇,永远可以任性妄为,也留恋这些,可是,总还是要长大,面对越来越多的烦恼事。倒是姐姐你,府里只住着自己的爹爹和娘,姐姐出嫁了,还有一个堂哥,左不过这几个亲人,再有三五七八个丫头仆役,人少了,容易处得亲密,父慈母爱,丫头都似姐妹一样的,温馨简单。人多了,便是江湖,处处有勾心斗角,不得一刻清静,又逃不走,实在是心烦事。”
常久听得瞠目结舌,便心里的不快也忘了,失笑道,“我还成日替公主妹妹你担心,还宽慰你抚慰你怕你有受不了想不开,如今听妹妹这一番话,竟是如此大彻大悟,比我对人情世故透彻多了,再想想往日我劝妹妹的那些话,简直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样样都没有说到点子上,一句也不到人的心坎。如今,我一点都不替你担心了,我觉得我自己倒是挺应试担心自己的。”
怀西公主又一派天真地笑,“我倒是觉得姐姐对我说的每句话都挺入我的心,知道姐姐是真心疼我宠我,这份真心让我感动。我在华阴第一次亲近姐姐,便知道姐姐亲近人是真的亲近人,能心里亲近。宇文姐姐便不是,她对人只有表面的亲近,到不了心里。对更多的人,她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更别说往心里去。”
常久和怀西坐到车里,还一直在不断地聊,常久第一次发现,怀西其实真的是个小人精,她只是表面天真,用她自己的话说,便是愿意一辈子做个天真无知的小女孩,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宠有人愿意她一辈子不长大一辈傻乎乎不通人情世故还可以为她遮风蔽雨还把她当着手心里的宝。可是世间并无这样的人,就算有也未必就是自己的。连自己的父王对女儿都做不到一辈子这样,还能指望谁呢?
发生石姑娘的事之后,她再没有骑过马,她不愿意再见李将军,想来李将军亦是如此想法,如此可以避免许多尴尬。
常久已然发觉,跟怀西闲谈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是以,再也不觉得车轿里太闷,越发整天钻在车轿里,跟怀西有聊不完的话,甚至有时候白天聊不够,晚上还要睡在一处聊,简直变成一个人一样,觉得比亲姐妹还要亲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