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做强盗之事也要掩人耳目地做,还不时南下朝觐天子。从不称臣,亦不称王,占了半山而治。若说中原礼制多出虚伪君子,却还是不及这些犬夷族人会看风使舵。

庄珥瞧着申五殷勤的目光,这几日他对她这位潜在的金主可算是周到的紧,给她住的帐篷里送来一堆颜色奇怪的地毯毛皮,银铜挂饰,还给她弄来十位乖顺的奴隶仕女,称是“皮相最好手最细致的十人”。若不是知晓他手刃了几位亲生兄长,和见到那些族人在他跟前的惶恐模样,庄珥估摸着还会觉着他只是一位豪放有礼的首领。不过此人好在说话做事直爽,与之相处不费神。

“族长这地头当然是人间绝景了,不过那巫师在何处?这立冬之后,日头可撑不了多久。”

申五伸出大手一指,说道:“前方那山涧处有一个山洞,这会儿水流该已是冻上了,大概有十来个巫师住在里头罢,前日还有猎户见着他们出来觅食。”

一群人往那山涧走去,越走进越觉着周边的松林密集了起来,光线也少了许多。申五的一队死士在身前开路,卞古在头上领队,鬼木、毕祁还有亦南亦北前前后后护着庄珥。

眼前的溪水结成了冰,大大小小的山石错落地镶嵌在冰里,小溪对面就是那个山洞,洞内似乎有隐隐红光。

申五些微抬了抬首,他那十位发型各异的死士便一齐抽刀冲了进去。

里面没有传来什么声音,片刻之后,卞古拎着刀出来了:“族长,有七个巫师。”

申五点点头就跨上了冰面中间的石块上,扭头朝庄珥伸出一只手,庄珥正想抓上去,哪知身旁的毕祁迅速地跨上另一块石头,伸手要庄珥借他的力,言辞恳切:“领主。”

庄珥咧嘴一乐,这是领了何人给的命令呐,心中好似微微一动,将手递给了毕祁。

这洞口倒是不大,脚下坑洼不平,不过越往里越是深广,待走到篝火跟前,已是站在一块三丈见方的平地上,面前有七位分不清男女的人被押跪在地,上衣下裳当是很久未换过的样子,长发垂腰,一动不动地低着头。他们身后的墙边有一支松木方桌,上边放满了铜罐木樽,墙上还挂着一串长短不一的……骨头?上边的血迹已干涸,不过腥味似乎还弥漫着这整个山洞。

庄珥徐徐走过去,借着火光一看,只觉得寒气从背脊慢慢攀上后颈,这竟是十二块部位各异的人骨!她转眼看见方桌木樽里装着的植物糊的冰泥,端起来一闻,有白芨、艾叶、仙鹤草,皆是凉血的药物;而几只铜罐里,赫然是满满鲜血。

庄珥转身回去,走到地上那七人面前,面上已是一层冷色,开口道:“你们,抬起头来看着我。”

那七人陆续抬起头来,五男两女,面上无甚多神情,只是静静地遵照庄珥所言,就这么看着她。

虔诚的信徒,庄珥看到了他们头顶和颈部的伤痕,暗自思索着,这信的又是何物呢?

她慢慢地在几人跟前踱步,火光燎着她的水貂裘,将她脸上的皮肤衬映着仿佛氤氲出白光。她已是换上了女装,头上的五十支鎏金筮草随着她的动作滚动金光。她走着走着,敛着清目忽然开了口:“你们挂在墙上这些人骨,还有你们自己身上的伤口,一一对应着降娄,大梁……”

见地上那几人的神色突变,继续缓缓地说道:“接着是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星纪,玄枵,诹訾,我说的可对么?”

一人跪着朝她逼近了两步,眉目间染上了惊愕与疯狂之色:“你非我族人的祭司,如何能知?”

庄珥下颌向申五一点,慢条斯理地垂眼对这人说:“你们族长,你是知道的?”

这人点了点头,却和其余六人一样,一瞬不瞬盯着庄珥,五官仿若是在安静的抽搐,状若癫狂。

庄珥转头对申五说:“族长告诉他们我是谁。”

那申五见着庄珥在火光里闪着金光的架势和模样,现下脑内正在神游,听见庄珥叫他,才回过神来,垂眼凛声对地上的人说:“尔等面前站着的,是荧火领主,当年由荧惑星大冲引路,从天骑虎而下。”

庄珥早已听惯的说辞,在这雪山山洞内听着,周围围绕着巫师、人骨、血罐,却好似多了些许实感。她随即轻声说道:“天宫分野,黄道十二次上的日星运行,我荧火领主自然是最知道了。你们身体上的黄道十二次,你这头顶的降娄上,亦是有我荧惑星的位置。你们告诉我,你们要什么,本领主,会给你助力。”

地上其中一名女子跪地前行了几步,一脸带着癔症似的虔诚看着庄珥,最先开口:“圣人复生,果然是仙人亦会随之下凡。”

之前那名男子眼里闪着血光,仰头跟着说道:“血祭黄道十二次,天体行道,七曜守宫,圣人复生,万民仰止。这天下要恢复原来的秩序……最初的秩序。”

这可比长生不老的臆想更教人不适,庄珥强压下心头的阵阵毛燥,轻声问道:“何为最初的秩序?何为圣人?”

那几人却不再回话,只得细声喃喃:“七曜守宫,圣人复生。”一时整个被火光燎着的山洞,就只剩下这些低吟,回音荡荡。


状态提示:21.喋血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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