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大雪,三日不歇。
虞风逃出来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父亲被那群人联手所杀,母亲自爆内丹魂飞魄散,哥哥姐姐们失去踪迹,整个家园被毁。
她不知道身后是否还有追兵,只能在积雪没过膝头的枯树林里慌不择路。
十天,三十天,一个多月,她在林中迷了路,找不到归处,不眠不休,如惊弓之鸟无法停歇。
虞风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一片冰冷覆盖的雪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待到气息缓缓平复,她突然笑起来,先是低声地苦笑,慢慢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可是眼角却有泪水不断渗出,融于雪水,不见踪迹。
她痛哭出声,捂着脸侧躺在雪地里,呜咽:“还我爹娘,还我家……还给我……娘,娘……”
“本座还是来晚了。”
低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带着清浅的叹息。
虞风抬头看去,日光惶然,映出头顶出尘绝世的男子,她一阵恍惚:“你是谁?”
“本座姓孔,是你母亲的故友。”
温如风茫然摇头:“母亲不曾提及……”
“你母亲与你父亲已死,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本座无能为力。”男子蹲下身,将她拉坐起来,“我曾承诺与你母亲,守护她一生,她在我闭关期间出事,我心甚哀,你是唯一的后人,我会将对你母亲的承诺,转给你。”
男子的眼睛金光流转,看不真切:“你母亲原为天界神族,后来私自来了人界,你若愿意,本座可带你回去天界,在天界,无人再敢害你。”
“母亲离开天界,定然是因为她不喜欢,我不去……”虞风摇头,“我不想去,我娘也定然不会想的。”
男子默然半晌:“那你说你想去哪,无论你想去何处,本座都可帮你达成。”
虞风眼神一晃,只记得自己无力地躺在床底下,透过脚踏的缝隙看到屋子里走动的一双脚,漆黑的披风在走动间撩起,露出掩藏在底下的紫色衣袍,以及衣袍上暗色的兰花图案。
那黑袍人压抑着声音,道:“既有魔物血统,那便将他们交于蜀山,压在镇妖塔中。”
二哥是父亲与母亲收养的魔族后裔,父母死去之后,二哥不知所踪。
“蜀山!”虞风的眼睛渐复清明,“我要去蜀山!”
“巧了,本座在蜀山倒是有位故友。”男子浅笑,“你去蜀山,找蜀山天星阁掌门,傅轻寒。”
蜀山天星阁,乃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修仙门派。
如风到蜀山的时候,蜀山的收徒大会已经结束。她望着高如天梯的蜀道,咬着牙一步一个台阶爬上天梯漫长的蜀山,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跪在蜀山掌门与众长老面前,恳求拜师。
天星阁坐落于人界西南灵气充裕的蜀山之上,每十年面向世间招收弟子,但其考核十分严厉,能安然无恙经过蜀山试炼之谷,得天星阁修士青眼的,不过寥寥。
然后她独自进入试炼谷,不曾浴血而归,却带了满身挫伤与青紫,径直走到掌门傅轻寒面前,双膝跪地,重重叩首:“求掌门,收我为徒。”
天星阁掌门傅轻寒醉心修炼,不理尘世,修仙三千年以来,更是不曾收过任何弟子。他法术大成,容貌一直保持在而立之年,据说他早已有了仙姿仙骨,迟迟不曾飞升,为的只是护得蜀山周全。
傅轻寒修的是绝情道,无情无欲,浑身透着冷漠疏离之感。他着一袭白衣,身姿清雅,一身浩气凛然。一双凤目漆黑深沉,目光沉静地看着眼前渺小的身影,并不言语。
自他威名远播,想拜其为师的不在少数,跪在他门外三年的更是不胜枚举,他却从未动过收徒的念头。
傅轻寒静默良久,方才开口:“为何拜我?”
她伏地浅笑,笑容吃力惨淡却不肯收敛:“他人不配。”
在场众人哗然:“竖子无理!”
傅轻寒毕竟法力高深,有股不怒自威的威压。他一个眼神,便让场面安静下来,转头问她:“姓甚名何,家住何方,家中可有亲属?”
她抬起头,浸着血水的眼睛一片赤红,眉眼清秀,带着少女的稚嫩,此刻却沾染血污:“名如风,无姓氏,青州人氏,孤儿家中无亲人。”
“年龄几许?”
“刚满十五。”
傅轻寒漠然看了她半晌,久到温如风心底莫名忐忑时,他才终于开口:“既然你如此诚心,我便收你为徒。”
傅轻寒看着她褴褛衣衫上的猩红血迹,道:“你过试炼谷的镜像我已看过,遇鬼杀鬼,遇魔斩魔,小小年纪,太过狠辣,蜀山弟子,必须持守本心,不生魔障,上善若水。赐你‘温’姓,愿你性情温润如玉,戒狠,戒斗。从此以后,你便唤作温如风。你拜在我的门下,是我傅轻寒的入室弟子。我为天星阁掌门,你虽为我弟子,也要唤我一声师尊。”
温如风再叩首:“谢师尊赐姓。”
说完这句,她便眼前一黑,再也睁不开。
傅轻寒看着瘫软在地的孩子,眼神深沉,蜀山试炼之谷中的一切,都是幻象,可这孩子,却用幻象生生将自己伤成了这般。
“掌门,您真的要收她为徒?此子不曾有过人之处,而且出言不逊……”
傅轻寒抬手制止对方未出口的话:“无须多言。”
对方只好闭嘴。
大概是太累的缘故,温如风一直睡得昏昏沉沉的,耳边似有遥远歌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