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烟桥的外套还披在她身上,然而他自己就穿着个白背心就走远了。
倪芝的手指发白,紧紧抠着外套。
钱媛说的话,她不知道对一个跛脚的人听来,是何等感受。
但陈烟桥确确实实走了。
大步流星,毫不犹豫。
他还因她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倪芝那点儿怒气和焦躁,伴随着陈烟桥的转身离去,和对钱媛大吼,一同消失,她站在原地,分外平静。
好像脑袋里眩晕,大腿上的疼痛,浑身的寒冷,都不属于她了。
也许是习惯了右边有强有力的搀扶,她没有再拒绝钱媛的手。
钱媛被她的脸色吓住,没敢再说话。
倪芝低着头,看见钱媛的脚面肿得愈发吓人,像个小馒头一样。
“你不能再这样走了。”
钱媛大咧,“我练滑冰这么多年,崴了多少次,心里有数。”
见倪芝还欲说话,她急忙补了一句,“再说了我也要往医院走啊。”
倪芝不再说她。
晓晓说道,“阿媛,那你少用点力吧。”
校医院说远不远,就在学校边上,然而她们宿舍在学校西南角,校医院在学校东南角。平时走过去,差不多十分钟。
宿舍通往校医院的这条路,经过游泳馆、体育场、现在无用的滑冰场,在半夜时分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她们刚过了游泳馆,后面传来的一阵噪音,听得格外清晰。
明显是什么东西在粗糙不平的水泥地上飞速拖拽摩擦出来的声音。
而且离她们越来越近。
她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看。
一个穿白背心的男人推着小仓买送货用的小推车,那种只有个底,配着两条杠子最后在中间汇聚成一个扶手的小推车。
他鼓胀的手臂放在铁质扶手上,因为用力往前推着,显得线条格外流畅,腋下还夹着两瓶矿泉水。
那小推车轮子滚得飞快。
平时见到的这种车,多数负载着沉重的一箱箱的饮料零食之类,都由送货人费力得或推或拉,卖了好一把子劲儿才咕噜咕噜走了。
然而因为他推的车子是空的,被推得飞快,听着都觉得轮子和地面摩擦的地方,惨不忍睹。
倪芝也没想到,陈烟桥原来去借小推车了。
她们停下来,陈烟桥三两步也推到她们面前了。
这回看见,在十几度的夜晚,他额头已经是细密的汗珠,胸口也有正往白背心里淌的汗。
陈烟桥冲倪芝伸了手,“上来吧。”
等倪芝坐下,他又把那两瓶矿泉水给她。
“先冲一下。”
倪芝就拧开瓶盖儿,对着自己的大腿浇冷水,她本来还发冷,腿上又火辣辣地疼,这一瓶冷水浇下去,那种冰火交织的快感与痛楚,直让她倒吸冷气。
晓晓陪钱媛等着林致然。
钱媛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死也要等着林致然来。
她们从背后看着陈烟桥推着倪芝在校道上走的背影。
那小推车被推得居然有种夜行千里,一骑绝尘的气势。
还拖着一条蜿蜒的水线。
“你觉不觉得这个男的有点眼熟。”
“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
任何伤病都是越快就医就好,车上推了一个人,就不像空车那般轻松,
钱媛眯着眼睛,她一练体育的,自己崴脚确实是家常便饭。
她虽然大咧,但看多了几眼就发现些许端倪。
“哎,晓晓,这男的好像腿有点问题,怪不得他刚才不肯抱倪芝。”
“真的吗?你小声点呀。”
然而没走远的小推车,倪芝还是听见了钱媛自以为小声的大嗓门儿。
她心虚地回头看了看陈烟桥,他表情严肃,只推着她往前走。
“你怎么在这里?”
“学校人流密集度最高,我就来看看。”
“其实都没有什么震感,但是宿管都让下楼呆着。”
陈烟桥语气和表情愈发严肃,“恩,楼层高,以防余震。”
倪芝受教地点点头。
“这次地震有多少级?”
“我又不是地震局的。”
她跳跃式地问问题,“你怎么借到车的?”
“押了身份证。”
“哦。”
“你怎么想到的?”
陈烟桥手下顿了顿,几乎微不可察。
他怎么想到的,那年他跟几个哥们儿同外校的打球,年轻时候争强斗狠。跳起来时候被人撞了一把,居然直接单膝跪地了。
那时候膝盖跟裂开了一样痛,动都动不动不了了。
余婉湄已经冲过来抱着他哭。
即使这样,他还一边用手抹她的眼泪,“哭什么?让你看我进球你非要看书,偏偏老子摔一跤被你看个正着。”
余婉湄给他气得眼泪更止不住,“你说的什么话?”
几个大男人想把他扛起来,余婉湄看他们动作粗鲁,怕伤着他,像母鸡护犊子一样挡住他。
让谢别巷去旁边小卖部借送货的车。
最后她哭哭啼啼亲自推着他去校医院,膝盖骨轻微骨裂,养了半年没敢瞎动。
陈烟桥看也没看她,“抱不动你。”
倪芝知道,他听见了钱媛和晓晓背后议论。
“你别在意,她们乱说的。”
陈烟桥这回低了头,视线落在她脸上,“本来就是腿有毛病。”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你不是想知道吗?我手也是废的。”
他说的,正是胖哥台球厅里,倪芝的试探。
倪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