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说:“有些人杀人是为了救人,另外一些杀人,确实为了救世。合纵连横,本身就是一件复杂的事。”

天明:“大叔,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盖聂给天明的头上浇了一瓢水:“决断,这是一个即使是能够明白,也不一定能做出的选择。所以能做决断的人,都是天下间的最强者。”

天明捧着湿漉漉的头发哀声叫嚷水进眼睛了。

盖聂嘴角难得有些笑意:“天明,你是不是有点晕想不明白?”

天明哼哼唧唧:“是啊大叔,你说得太难了我听不明白。”

盖聂关心道:“你是小孩泡太久了头晕是自然的,快起来穿衣服。荀夫子说你明日还有早课。”

天明“哦”了一声,捧着头哼哼,觉更晕了。

最后还是盖聂把天明抱回房间。

班大师因为解密机关锁的缘故这几天昼夜颠倒,看见盖聂抱着天明通过穿堂之时就开口打招呼:“盖先生,天明巨子这是……?”

盖聂对班大师颔首问好:“他睡着了,我送他回房休息。”

班大师看见天明的头发湿漉漉的,而盖聂也是一副眉间发梢带着潮气的模样,浑身的锋利之气都被水打湿了一眼,显得比平日更加随和无害。班大师的机械手臂在下巴上摸一摸,叹气道:“也真是为难你了。自从知道你独自离开之后,他虽然没有说出来,其实他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

盖聂垂着眼看向熟睡的孩子,目光柔和:“天明,一直是个好孩子。”

班大师想盖聂多半已经把巨子当做自己的儿子来养,也难为他这样一个人总是将天下放在自己前头,而立之年仍是孤身一人面对腥风血雨。如果天明真的是盖聂的儿子或许更幸福些,但偏偏他的身份又是这样复杂,背负了整个墨家的未来……想到这里,班大师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同盖聂谈一谈他的徒弟也就是墨家现任巨子的一些问题。

盖聂听见班大师一阵咳嗽,他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很快领会了墨家长老的意思。他送天明回到房间,替他细心盖好被子之后,转身又回到前堂。

班大师果然还在这里等着他,盖聂对班大师拱手:“不知班大师有何指教。”

班大师请盖聂一同坐下:“指教不敢当,盖先生待天明巨子尽心竭力。天明有盖先生这样的师傅,实在是一种运气。”

盖聂想,也许这并不是天明的运气。于他而言,有这样一个孩子全身心信赖自己,在这样的乱世里,也是他撑下去的一种执念。

班大师又说:“只是天明这孩子……我是说巨子他,孩子心性太重,有时候难免将自己置身险地,甚至影响了整个计划。”

盖聂抬头,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班大师本着独自郁闷不如大家一起郁闷的想法,将憋了许久关于“天明自作聪明趁他不在私自破解黑龙卷轴险些酿成大错”以及“天明巨子潜能巨大但时常剑走偏锋小事乱来不听劝阻”的事情添油加醋吐槽出来。

盖聂听了是长久的心塞,他没养大过孩子,最多算是洗衣做饭照顾过一个师弟。

但是只要他一想起那个如今令人谈之色变的师弟……盖聂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不是自己的方法出了问题?

幸好这个时候班大师又开始宽慰他:“盖先生也无需多虑,我观察巨子虽行事冲动,但一颗心却始终向着正道,而且也算知错能改,想必与盖先生的教导不无关系。”

盖聂实话实说:“天明早年一个人流落街头,为了生存不得不学会很多事情。我虽然带着他一路逃亡,但也是风餐露宿居无定所,鲜少有机会教他许多道理。今日我看他懂事非常,应该是墨家诸位长老的宽容,与小圣贤庄的圣贤们的功劳才对。”

班大师想,盖聂这个人谦逊地实在是不像一个剑客:“盖先生不必客气,我们巨子恐怕唯一能听一点话的人,除了儒家子房先生,就是盖先生您了。”

盖聂不好推辞:“天明本就是盖某故人之子,盖某义不容辞。”

班大师呵呵笑道:“只是这世道险恶,盖先生总是不能随时都守在巨子身边。巨子将来也有他的责任。”

盖聂:“在下明白。”

班大师:“一切就拜托盖先生了。”

……

前堂后屋间的走廊上,赤着脚的天明靠在门后,重重得叹了口气。他面上丝毫没有先前插科打诨时候的没心没肺,只有惆怅。

大叔,我是不是很没用。你不在的时候,他们都不待见我,但是我好像也真的什么事都做不好,只有丁胖子喜欢和我说话,还给我烤鸡吃。

大叔,我还是怀念只有我和大叔两个人一起流浪的日子。虽然居无定所,每天都东躲西藏,但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很开心。

大叔……替你搓背的时候,我看见你的头发好像又白了。可我不敢问你是不是很辛苦,我害怕拼命长也长得不够快。

我……怕追不上你。

我不想只做一个责任而已。

我不想,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我爹的儿子而已。


状态提示:21.诲尔谆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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