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 暗蓝的天幕透出几丝微红的晨霞,城墙下零星出入的百姓和车马, 不分老幼贫富,都不得不停下来,接受禁军严格的搜查。战时状态下, 朝廷加强了临安城的守城力量。
远未到饭时,临仙楼二楼的雅座里, 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只用薄如蝉翼的屏风隔了一角,里头坐了两位女客。
小二沏了上好的云雀茶送来, 从这里斜望出去, 正好能将城墙角下的人事尽收眼底。
马蹄声踏过, 两个兵卒打扮的年轻男子要出城,肩上各背了一个包袱, 被守城侍卫拦下,要求他们下马接受检查。
其中一位士兵向守军出示了腰牌, 那守军头子犹豫了一下, 要他们先等着。他转身就走入了城墙下的角楼,向长官汇报。
靠在桌上的淮西宣抚使张俊张大人睡眼惺忪,才眯了一会就被吵醒,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目,捂嘴打个呵欠。
守城军统制汇报道:“张大人, 外头有两个公主府的侍卫要出城, 说是奉公主之命, 给前线的驸马爷送家书。”
“公主府的人?”张俊捶了捶腰站起来,眼神一转,“有通行腰牌吗?”
“有。”
“他们的行李是否搜查过?”
守将回道:“还不曾。”
张俊心中泛起嘀咕,为了防范金军细作套取情报,出入临安的每一只鸟都要检查。岳飞父子统兵在外,按例是不可与家眷私通书信,可偏偏要给他们送信的人是公主,他是该睁只眼闭只眼,检查后放行,还是打发他们回去?
屋子里忽的一暗,张俊抬头,见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影,他微眯眼睛,笑容就从嘴角蔓延开来,作揖迎上:“秦相爷,您怎么屈尊上这儿来了?”
秦桧的面色也有些疲倦:“本相刚刚出宫,车驾路过城门,想起张宣抚为国辛劳,顺道来看望一下。”
“相爷您就别消遣下官了,”张俊愁眉苦脸,眼角皱纹横生,“下官被贬来这里看大门,前途未卜。皇上现在是顾不上我,等战事稍歇,皇上指不定如何处置下官呢。”
秦桧道:“张大人也不用太过担忧,皇上的脾气,你比本相了解。不管怎么说,张大人有拥立之勋,救驾之功,这么多年,皇上还是记着你的好。”
张俊低头想了想,唉声叹气,试探着问道:“相爷,前线究竟是何等状况,那岳飞,能抵得住金兀术的大军么?”
秦桧跟他打太极:“张大人认为呢?”
张俊心知肚明,这次他擅自撤军,另岳飞军陷入孤立无援,若是两国免战议和,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岳飞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到时赏罚分明,他怯战逃跑的罪责,恐怕是逃不掉的。
这件事急也急不来,身旁的守将还等着他回话,张俊伸手将秦桧拉近些:“相爷,正好下官有件为难事,请相爷定夺。出云公主要给岳霖送家书,眼下亲兵就等在外面,你说下官是放,还是不放?”
秦桧稍一思索,命守将道:“张大人奉旨守城,理应一视同仁。不管是人,还是行囊,都要检查。”
“末将遵命。”
城门口,两个公主府亲兵等了一会,守城将士来到他们身边,要求搜身和检查包袱。
望见此情景,酒楼雅座里的丫鬟对柔嘉道:“公主,果不出你所料,真被拦住了。”
柔嘉抿了口茶,气定神闲道:“你急什么,他们要查,让他们查便是了。”
那守城的门将捧着公主府侍卫的包袱,再度走入角楼里,当着秦桧和张俊的面,将包袱放在桌上,解开绳结。
干粮、汗巾、水壶等出行用的物件被扫开一边,那名守将看了一眼张俊,在他的示意下,将一个雕纹精美的木盒呈给秦桧。
秦桧伸手开启木盒,芍药红的缎面上,躺着一封信,想必这就是公主写与驸马的家书。
秦桧招招手,张俊马上将烛灯拿的近些,秦桧平放信封,小心翼翼的把封蜡融化。
秦桧把信纸攥在手里看了半响,又叠好,塞回信封里,命人去重新密封。
张俊好奇道:“公主写的什么?”
秦桧整个人都放松了些,眼底流过几丝轻蔑:“无非是小儿女情长,只是不知道驸马爷,眼下有没有心情看公主的情书。”
张俊道:“那下官是否要禀告皇上……”
“不用。”秦桧的声音压得有些沉,“公主虽没什么脑子,但她对皇上的影响力,还是不可小觑。我们没必要为了此等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去得罪公主。”
“下官明白。”张俊扬声吩咐守将,“把行李还给公主府的侍从,马上放行!”
守将得令,遂移开木栏放行。
秦桧透过半掩的纱帘瞧出去,忽然问了一句:“张大人可记得,今儿初几?”
张俊伸出一只手比道:“相爷您看您,一宿没睡,都累糊涂了。今日是七月初八。”
七月初八一早,岳家军探子回报,金国都元帅完颜宗弼,率领金国骑兵主力,连同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盖天大王完颜宗贤、昭武大将军韩常等援军,倾巢而出,距离郾城不过二十余里。
岳家军十万兵力,共分为十二军,分别攻战中原各地。作为指挥中心的郾城,仅有岳飞父子,岳飞的亲军背嵬军全军以及半数的游奕军,总共不到两万人驻守。
岳飞精心编织的,围绕开封府的大口袋,就等着金兀术来钻。郾城兵力薄弱,又是岳飞亲驻,金兀术定然会来。
冒着风险的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