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耶是晚上才到达保须综合医院的。问过柜台的人,她很快就找到了饭田天晴所在的那间隔离室。
在来到这里之前,佐耶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所有的努力都在眼前的这一幕之前瞬间瓦解。
总是笑着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英雄没有了笑容,现在只能奄奄垂绝地躺在病床上,用来续命的氧气罩随着他的微弱呼吸沾上水雾。病服之下的苍白躯体绑满绷带,不难想象他在遇袭时到底受了怎么样的伤。
看到仪器上起伏不大的那条线,佐耶呼吸粗重了几分,不久前才平息下来的心痛和恨意又排山倒海地将她淹没。
她痛苦地捏住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正突突地跳。眼前是饭田天晴垂死的模样,闭眼是他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两个极致的场景交替着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久违的暴虐心渐渐充斥了她整个脑袋,像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一样怒吼着要将她撑爆。
佐耶呼出一口热气,习惯性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扣着隔离室的玻璃窗边上的窗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见自己双手上的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平时看不见的青色紫色的血丝现在用肉眼也能看见。
不够,这还不够。
她把一只手移到另一只手的臂上,自虐地把不长的指甲陷进肉里。五条血痕在增长,她想杀人的念头也只涨不消,痛楚也阻止不了它的滋长。
到底是谁……他竟然敢……竟然敢。
她紧咬着口腔内壁,把到了嘴边的低吼抑制下去。
不能这样!他不喜欢看到自己这样!
那个人到底是谁。
控制住自己!
我要把他找出来,拆了他的骨,扒了他的皮肉,然后——
佐耶猛然抬头,眼睛碰上病床上那个人暗色的眼。
不知道饭田天晴是察觉到她还是什么,他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转动眼珠,才见到站在窗外的少女。
你来了。
他可能微笑了,因为他的眼睛眯了一些。
但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只是让双眼睁开一丝细缝的动作都好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就连扯动嘴角的动作他也维持不过两秒。可是他不能露出弱态,至少不能在这个孩子面前让她看到自己的虚弱。
这是很多年前他给自己定下的决定不是吗?
在他看到那个白发女孩彷徨得找不到自己该走的道途的眼神时就已经发过誓:要成为她的指路人,要成为她的英雄。
于是他忍住身体无力的抽搐,对玻璃窗外的佐耶无声地说了一句话。虽然被氧气罩挡着,但佐耶看得一清二楚。
“没事的佐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事的佐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医院的走廊上空无一人,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床、白色的仪器在亮灯之下有些炫目阴森,亮得佐耶的双眼有些累和干涩。她紧抿嘴唇,喉头紧绷得痛。
到这里,饭田天晴已经乏得闭上了眼睛,重新陷入昏睡当中。而外面的佐耶抓着胸前的衣料,顺着墙壁滑落到地上。想着施虐的yù_wàng从饭田天晴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潮水一般退了,她现在只觉得浑身都很累,脑袋也在发昏,之前因为激烈的情绪波动而冒出来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着却没有落下。
没事的佐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事的佐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事的佐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年,浑身浴血的他也笑着和自己说了这句话,但是转过身后他对哥哥说……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身下已经是硬邦邦的冷地板,身边已经围住一两个身穿白衣的人。
“医生……”
“……倒了……”
“……救人……”
佐耶任由他人把自己抬上担架,看着白光在自己的视线里晃。
他和哥哥说了什么?
啪一声地,世界停了电。
*
从小,佐耶并不知道自己的心理和道德观和其他人的有些不一样。别人家的小孩子喜欢玩洋娃娃,玩玩具汽车,她反而喜欢到树林里去活捉小动物,带回家里,到处甩在墙上,踩在脚底。
她喜欢观察它们失去呼吸的样子,喜欢体温渐渐变冷的过程,喜欢内脏破裂后流出的液体散发出来的那种,腥臭得让人作呕的味道。
对她来说,这一切都……非常有趣,也令她有种从骨里流露出来的舒爽感。
从懂得走路,手脚开始有力到现在,幼小的她过了三年这样的生活。随着她的个性的觉醒,她的目标从一开始的小甲虫和小蜥蜴逐渐成了猫、狗又或者是兔子。
于是她每一天每一天,都带着冲也冲不走的血气入睡。
直到某一夏日里,这间传统大屋子迎来了两个人。他们是佐耶从未见过的亲生哥哥和他的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就是饭田天晴。
这间在寥无人迹的郊外的大屋子是风泽一家的祖屋,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因为佐耶是白发的缘故,自从她断了奶之后,她就被送到这里来由爷爷奶奶亲自照顾。那个时候,除了爷爷、奶奶、佐耶和另外三个年迈的仆人就没有其他人了。
有外人到访的那一天,佐耶被爷爷嘱咐,不能和外来人说话,要自己到后院去玩。她点头,嗯了一声,一个人到往常的游乐园去。
但她最后还是敌不过好奇心,带着手里还在挣扎的小东西,绕了路走回祖屋。她悄声走到远处就躲在缘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