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荐王子将军筹谋
昌南王规矩,早晨寅时末起床,卯时中在存心殿召见大臣,商议军国大事,就是仆人们口中的晨议。魏璧晚上和昌南王商议至深夜,昌南王便留寝,所以早晨起床梳洗毕,昌南王乘步辇前往存心殿,他持剑护卫于侧。
昌南王在殿外下辇,魏璧亦步亦趋,君臣二人前后进殿。
殿中大臣听到太监唱喝声,早跪成一溜,俯首称千岁。昌南王径直走向中间宝座落坐,方有一声平缓而有力的“平身”传入地上俯首拜倒的众人耳中。
待众人窸索起身,可见为首者是一面白微须、身材适中、一望而去便知常年养尊处优的中年男子,正是靖安将军上官保,字幼安。他年紀和昌南王只差两三岁,看起来却比昌南王年轻十岁,一双狭长上挑的凤眼,嘴角常挂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像要随时要表达对人轻蔑和骄傲。
昌南国老一职虽位居从一品,官高爵显,却半是王府家臣,所以并不随众排班,只侍立于王座之后。
“大王。”一长须老者出列躬身道:“臣请大王为膝下两位嫡次子请封。”
昌南王虎目微睁,打量了一下这位头发已经花白,三缕长髯的国相,身上穿着洗的半旧的紫织云鹤滚海浪纹官服,精神矍铄,一双温方端和的眼睛丝毫不见苍老浑浊,透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清朗。
这是一位真正的正人君子,姓郭名知字长行,年轻时曾在中洲游历,三十岁回到昌南,正逢叛乱叠起,六郡分崩离析,终日混战,最严重时,城郭一日内三易其主,百姓无人管束,盗贼蜂起,各路叛军只知横征暴敛,不管民间疾苦。郭知回到安海郡扈县郭家村时,村中稍有势力者持强凌弱,肆意抢夺穷苦孤寡乡民田产者甚多,官府不管不问。他义愤填膺,带苦主上门讨要。每到一家,请全村的乡民前去做证,在门口请苦主和欺人者将事情讲清楚,一旦证明是无故抢人田产,不管对方是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还是家财万贯的富商巨贾,都毫不胆怯,义正言辞的劝人归还土地。乡民看他身材矮小瘦弱,却如此侠肝义胆,心中都暗暗敬佩。那些欺人者看他大义凛然,任你辱骂恐吓,毫无惧色,又看众人愤然的目光,不得不乖乖就范。后来,乡民凡有纠纷,便请他裁决,他都能处置得当、不偏不倚,令人心服口服。久而久之,方圆十里内,诸事都听他调停。昌南一片战火,处处硝烟弥漫,只有他所在郭家村周围,一派太平景象,因此美名远博,连乱军也不敢轻易前去骚扰。
昌南王复国后,亲自请他入朝,拜为国相,主持均田之事。这位郭国相常言:天下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平生所愿,便是天下耕者有其田,是以均田令在他的推行下才冲破重重阻力,艰难施行。
王府每日都有快马、信鸽从中洲京城带回朝中最新发生的事情和皇帝最新的旨意。魏璧早上刚起身,就收到了消息说皇帝已经明发册封昌南王yòu_nǚ为临海郡主的旨意,行人司派来册封的张、许两位行人已自帝京出发,由陆路至泉明州转水路,在临海郡登陆,过宁海郡到达昌南郡王都。
即已明发诏旨,昌南的各位大臣府邸私下派去帝京常驻的幕僚肯定都传回了消息,这位郭国相知道昌南王让女儿实封临海郡,又犯了拗脾气,在殿前逼着为两位王子请封。
昌南王有些犯难,这个倔老头可不好惹。他避了避郭知紧追不放的目光,心想:怪不得人都怕这个身高不过五尺、体重不足百斤的枯瘦老头,连他这个在刀山火海里摸排滚打出来的人碰上他光明磊落的目光都不敢逼视。有些心虚的叫着郭知的号说:“陶园公,昌南从来没有册封儿子的先例。”
郭知毫不退让:“昌南旧例是女主天下,大王难道要传位于临海郡主吗?”
昌南王差点没被惊得跳起来,十几个参加晨议的文武官员相顾失色,这样敏感的话,也只有这个万事无畏的老头子敢当庭讲出,都斜眼偷偷看靖安将军的脸色。
上官保却稳如泰山,垂头侍立,连看都没看郭知一眼。
半晌,昌南王方道:“世子早已册立,国相此话不妥。”
郭知马上接道:“大王英明,我昌南几百年女主治世,积贫积弱,而大王君临六郡后,我国兵强马壮、杨威于天南,可见女子生来无胆无识、少智少力,只宜家中相夫教子,大王即无意易储,为公平见,请为两位王子请封。”
郭知在中洲游学十年,颇有儒家士大夫的风骨,但也深受男尊女卑思想的影响,对昌南女主天下的旧制很不认同。当年次妃独宠之事他亲眼目睹,而次妃亡故后十六年,昌南王从不近女色,可见用情至深。藏花被找回后,立即被封为郡主,中洲皇帝以昌南旧制为由,实封临海郡,这便不能不令人猜测昌南王的用心,难免有偷机钻营者推波助澜。为免临海郡主一枝独秀,与世子分庭抗礼,故而他咄咄逼人,一定要为二位世子请封。
两个次子是一定不能封的,撇开中洲皇帝的居心不说,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增加靖安将军手中的筹码而已。昌南王心中暗恨这老头子过于耿直迂腐,但郭知这人认死理,如果不能说服他,他是不达目的是誓不罢休的。
昌南王本不善言辞,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才能劝服郭知。魏璧看昌南王为难,正欲开口,上官保突然前行两步立于郭知身旁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