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罗成,没有人相信大隋帝国快完蛋了。
毕竟,在他们看来,大隋是汉末几百年来最强大的王朝,他们相信,隋朝能够如汉朝一样国祚绵长,就算要亡,那也起码是二三百年之后。
没人相信,隋朝会连西晋都不如。
西晋结束三国之乱,传四帝,国祚五十一年,虽昙花一现,可毕竟公认是司马炎的分封制度不行,导致西晋很快败亡。
西晋的大分封,使得中央朝廷无力。
但隋朝无分封,中央朝廷可是极为强大的,尤其是文皇帝二十二年打下的开皇盛世,国家富强,府兵强悍。
就算当今,虽有不少人诟病皇帝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可皇帝也是实打实的灭了吐谷浑灭了高句丽的,不少人都觉得,之前确实十分危急,可现在高句丽也平灭了,那么隋帝国已经度过了最凶险的一劫,接下来就会再次恢复,甚至是更加强大。
但罗成从洛阳出来,一路看到的不是百姓安居乐业,而是流民遍地。在宽阔笔直的官道上,出现的最多的就是流民。
无数百姓衣衫破烂,面带饥色,形如乞丐。
就连那些曾经的看家犬,也要么骨瘦如柴,要么已经吃尸体吃的眼睛发绿,充满凶相。
荒野里,随处可见易子而食的人,更别说在城池里,每天都有母亲在出售自己的孩子。有人卖田卖地,卖屋卖房,甚至卖妻妾孩子。
粮价已经再次节节攀升。
可另一面,却是大量的田地抛荒,无人耕种,曾经肥沃的地里长满了野草,没过膝盖。
田地的主人大多逃荒去了,要么就是躲避贼匪去了。
一群群由饥民、逃役者、盗贼组成的乱军,在平原上流窜,他们不断的攻击沿途的村庄,抢夺百姓手里仅有的一点粮食,放火烧掉他们的房屋,毁掉村庄,然后逼迫一无所有了的百姓跟随他们一起。
一个安稳的天下,应当是各安其位。
士人管理天下,百姓耕种田,商贾通货四方,工匠打造器物,这样的天下才会安稳,才能富庶。
可现在百姓不种地,士兵不守土,商路阻绝,城市困窘,这天下如何不乱?
罗成很讨厌种种末世的景象,可他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他唯一能种的,就是想办法多带些人去辽东,在那里为汉家,为中原多保留一点元气,为末世之时,守住汉家的东北疆土。
路过一处渡口,一群虚弱的流民聚在那里,他们在烤着什么。
义子棱阚道,“他们在吃人。”
“我知道。”罗成表现的有些平静。
“好像烤的是孩童。”
“去问下,烤的是谁的孩子。”
阚棱去而复返,“那些人易子而食,他们说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还说孩子是已经饿死了的,因为不忍吃自己的孩子,所以跟别人交换而食。”
“哎,易子而食,末世之象,给他们些干粮,让他们把些可怜的孩子入土为安吧,再告诉他们,若愿意随我们去辽东的,会有活路。”
一袋蒸饼扔到那些人面前。
“每人一个,敢多抢者,死!”
王雄诞手提着长挝指着那群人喝道,这群人看着白色的蒸饼,眼里暴出光。可看到那些军将身上的铠甲和利器,又不安的舔着嘴唇。
最后,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抓了个蒸饼回去,他没敢多拿。
那个明光甲的小将军没有动他。
于是更多人冲上前去捡蒸饼,有个家伙一时忘记了规矩,胆大多拿了两个,然后被王雄诞一记挝尾打翻。
“警告一次,再有第二次,死!”
一群人狼吞虎咽,一个蒸饼很快吃完,还盯着罗成他们。
“还想吃?也行,把孩子埋了,跟着我们走。”
一个干瘦的家伙道,“军爷,孩子们都是饿死的,已经烤熟了,埋了可惜了,不如带上吧。”
只有饿极饿怕了的人才会这样说。
可王雄诞却是长挝一指,“这是朝廷辽东节度使楚国公罗帅,跟着我们走,到了辽东有地种,有饭吃,有屋住,但得听我们的,把孩子埋掉。”
一听那边的将军居然是罗成,这群人暗暗心惊。
最后嘀咕了一会,还是决定跟着罗成走,毕竟,在这平原上游荡,根本找不到吃的,而城池里都有府兵和郡兵把守,他们流民是进不去的,也不会有人给他们施粮。
几个妇人开始挖坑,她们的丈夫还在旁边说太可惜了,埋在这,估计也是便宜了野狗。
“那是我们身上的肉,是我们的孩子啊。”一个妇人痛哭道。
“我知道是我的孩子,可只能怪他投错了胎,选错了时间,其实这孩子命还算好的,他大姐十个蒸饼卖给了运河船上的人牙子,他二姐,三斤粮卖给了前面赵庄的地主,还有他爷爷,直接饿死了·······”
“别说了。”
妇人心痛的道。
汉子说着也忍不住落泪,“孩他娘,等过了这一劫,咱们再生过,只愿这娃早点去投胎,再投一个富贵人家吧。”
“跟着这位大帅,真的能有蒸饼吃吗?”
王雄诞看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曾经流浪做乞丐的日子,若不是碰到义父收留他们,他现在说不定也跟那个孩子一样,早成了哪个乞丐饥民的腹中餐了。
“走吧,我们大帅的话,向来言出必行。”
罗成在河间郡追上了大队伍。
此时,这支庞大的移民队伍又壮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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