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出洛口仓城,一行数十人由裴行俨派出二百人护送,先在洛水乘船入黄河,然后顺流而下在东郡的白马渡登岸。
上了岸,便算是完全进入了秦军地盘。
码头上,李密感受到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气氛。
春天的时候,李密还曾率大军在这里围白马城,阻击夏王窦建德,那时的白马城附近的白马渡,就是战场,遍地兵马,沟壕无数。
附近村庄集市也全空无一人。
白骨露于野,百里无鸡鸣,村庄皆是废墟,田地长满杂草。
可才半年而已,在这个深秋时节,白马渡口居然一片忙碌,无数的船只来往,带来一船船的百姓,还有许许多多的商货。
码头上装船卸船的人多是青壮,但这些人脸上满是喜悦之情,并非麻木,也没有菜色。
再往前,曾经在魏夏两军鏖战下几乎被摧毁的白马城,此时居然又已经恢复了生机。城池修复了,城外先前魏军建的那堵土围子,现在居然就成了白马城的关城墙。
秦人在白马城原来的城墙外,新建了东关西关南关北关四个关城,几乎就是把白马城扩大了一倍有余,之前魏军修来围困夏军的土墙,秦人经过加固后变成了外关城墙,并在外关城墙上开了几座外关门,同时还把原来城墙上的瓮城,拆毁移到了外关城门外。
还引入了活水绕着外关城,又引水穿过白马城,使得城中居然有条小运河可通航行船运货载粮。
而城外不远,能看到一座座充满生机的村庄。
道路上,往来人不断,许多人都是推着车赶着牛马,或者干脆肩挑背扛。
“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纳粮卖粮的,今年秋天还算天气好,地里的庄稼基本上都丰收了。”
按大秦的天子诏令,现在全面推行两税制,不以丁为纳征基本,而是以田地多少和家庭财产多少,然后纳户税和地税,户税按家庭财力分九等,地税则按田亩纳税,其中田地又分为上中下三等田各有差额。
与此同时,现在是统一天下的战时,所以朝廷又特别下令,实行和籴制,但凡百姓所收之粮,除纳租税外,再给百姓留下足够的口粮后,其余的粮食统一由官府籴买,禁私人粮商收购。
这个和籴是为保证粮食安全,也为便于朝廷全局调度,支援各地恢复生产,以及前线供军。
两税是分夏秋两季征收,也就是在夏秋收获之后征收,现在正是秋收之后,百姓都忙着把粮食交给下乡收粮的胥吏粮使,当然,公粮有官府下乡收,而卖粮,则需要百姓把粮自己送到各县、乡的粮站去。
而白马城这里路上的这些挑粮百姓,其实是把官府给他们预留的口粮中拿出些多余的,来这里卖。
这种小额量的粮食买卖,官府并不禁止。
“还有余粮可卖?”
李密有些惊讶了,在他想来,如今各方争雄,粮食重中之重,能给百姓留够口粮都不错了,岂还会有多余的。
“官府给百姓留的口粮份额都是比较充足的,不管一家几个大人几个小孩,皆是按大人口粮来留,所以多少都会有些宽裕的,百姓拿这粮来卖了,换成钱,可以买些需要的东西。”
在白马城只休息了一晚,便继续前行。
一路上,李密更是惊叹不已,之前他撤出四郡时,让手下毁掉四郡的城镇村庄,填掉水井,塞掉运河,断掉桥梁,可现在走在这里,道路通畅平坦,运河也是通畅,一座座村庄分布在平原之上,充满生机。
田里,刚收获过的田地里,依然还有不少农夫在田里。
“那是在秋种。”
秋收过后,有些地还会种一茬,有种麦的,也有种些萝卜之类的。
越往东行,便会发现这边越有生机。
尤其是进了齐郡后,发现这边更是热闹,就算是洛阳那边,都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简直是两个世界。
连李密的许多手下,也不由的发问,为何会有这么大差别呢?
“皆因我齐郡百姓这几年并无太大负担,尤其是天子登基以来,更是如此。其它地方,只知压榨百姓,从百姓手里征取钱粮,还大肆征召民夫服役,百姓既苦于役,又苦于租赋。尤其是他们大多还推行摊逃法,上面给下面县乡村定额,如一村本百户,若逃了一户,剩下九十九户便要加摊这户逃人的租赋夫役。若是逃了十户,便是剩下九十人加摊十户的,一旦百户逃了一半,那等于剩下的人就要加摊一倍的赋税。”
中原许多地方百姓,饱受战乱贼匪之苦,而租赋又重,役情又苦,于是许多人被迫逃亡,一逃亡,剩下的百姓更苦,自然最终也只得不断逃亡,恶性循环。
相反之下,为何齐郡会没这种情况?
一来齐郡这边,近几年基本上没有什么大战事,再来地方上的贼匪征剿的厉害,一般贼匪也不敢流窜过来做乱,至于府兵郡兵乡勇虽不少,可军纪较严,扰民害民的情况少。
此外,这里也并没有加征和摊逃这种事,尤其是如今,不再实租庸调税制,而是实行两税制后,百姓负担其实反而大大降低。
“皇帝如何养军呢?”李密问出了一个很困扰他的问题。
不管是谁,爱民也好,残暴也好,终究得养军,养军就得钱粮。罗成轻赋薄役,他如何养军的?
“有工商之税,有专卖之税,另有屯田。”
说来很简单,但这条路子其它各路都没能实现,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