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夫是个已过而立的青壮年。
一身素色衫子,立在马车十步开外的地方。
在南郡,阖家老小的病痛,都是仰赖白大夫的妙手回春的。
虽说,洛明德有五子一女,可娶妻的只有大儿子和二儿子,所以家里还没能营造出那种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既视感。而且,只有微蓝的大哥正莯,与青梅竹马的妻子鲍氏育有两子,二哥正蔳成婚虽已有两载,还无所出,却不是说,他的夫妻感情不好,只因二哥一直笑谈妻子都还是小孩,不愿要罢了,好在这次离家,二嫂杨氏已经怀喜在身。
嗯,也是扯远了,这一家子都是康康健健,所以白大夫日常工作锁定的目标,基本只有微蓝一人。
可微蓝对于这个大夫的认识,也只基于,嗯,他是个大夫,貌似姓白,医术如何是不知,反正自己来到这儿,时常病一病,帮她切脉的便是此人。
不同于府中家生子的概念,这白大夫本该是自由之身,却因贪酒误事,惹下一堆官司。
也是幸而有洛明德赏识他的医术,帮他解决了好些麻烦,于是乎,白大夫有心背靠大树好乘凉,愣是做了南郡洛家的客户。
明面上是洛家的家庭医生,实际上于奴婢来说,只险险地高过一个等级,且不谈这里人爱挂在嘴边的什么祖宗颜面,家族名声,这样抛弃自己的自由,似乎也太过草率了吧,
不过,事急从权,或许,洛明德当真是很有能耐吧,从洛家一个小小旁支庶子,攀附到京都洛家这棵大树,想想也并不容易吧,微蓝不留神,扯了一个冷笑。
又支着自己白嫩嫩的小手臂远远瞧着这番情况,心下了然,到了即墨郡便还其自由之身,好大一块饼,白大夫不叼也断不可能。
难不成这便宜老爹让白大夫跟着自己,也同时把他的契约移给京都洛家了?可微蓝凝神一想,刚刚看二哥正蔳的意思,怕是自己在京都只是小住个两三年,又或者白大夫是终于厌倦了客户的生活,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想着想着,又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心中暗叹:白先生啊,白先生,你和葵娘的交易如何,细节如何,我一概不知。你想炒我家的鱿鱼,我也不拦着你,你好歹先把我的病看好吧,一个风寒脑热,绵延地拖了快半个月,只盼望着体内的白细胞稍稍精神些,多吞噬点病菌,挨过这一关吧。
再回到场上的热火朝天,果真三哥正葏首先破功。正葏虽音同正经,可这三哥,每每总是意气用事,做事不太经大脑。
微蓝分明地感受到他一脸的青青紫紫,家中葵娘与他的关系最好,小的时候,他也被教唆着叫着微蓝蛮夷丫头,微蓝自然也不就着他,一贯地小事化大,叫洛明德和各位哥哥教训过几回,三哥的皮也紧实了,和自己的梁子也是就此结下。
不过就他目前的面色来看,微蓝理解出了两层含义:论我小姨的坑人技术,论我妹妹的后续治疗。
读出了第二层意思后,微蓝赶紧收了戏谑之意,轻叹口气,或许只是这个哥哥,只是年轻不更事,少了磨练吧。
一群大男人就当着婆子,丫鬟和小厮的面儿这样红脸,却久久没个解决方案,微蓝轻轻将小缝合上,想想外面的日头正晒,还不如先休战,入城寻处落脚点,才是正经!
归纳出这个方案后,她拂去身上的鸳鸯褥,身形摇晃地掀开车帘,看着自家马车旁悬于杆上的红色帛幡随风摇曳,微蓝只觉得眼冒金星,勉强能分辨出其中的一个墨字,“洛”字,而车外的强光,显然给她带来不适,刺得她晕头转向,险些栽倒下来。
“囡囡小心。”
听见五哥正萡的声音,微蓝算是放下心来,“可是要下车来走动走动?”他一面问向自己,一面向赶车的车夫表达不满,“小姐要下车,你怎地都不知?”
车夫连声赔不是,正萡才缓了气,他原是个极宽和乐观的人,微蓝渐渐恢复的视力里,瞅着他一脸的焦躁无奈,甚是心疼,这个哥哥比她大不了几岁,很是感念馨娘当初的照顾,家里其他四个哥哥,不过尊称馨娘一声:“馨夫人。”唯五哥正萡,与微蓝说起她时,总叫一声:“娘亲。”
“五哥哥且抱我下来吧,蓝儿想和白大夫谈上一谈。”说着用手探向自己宽大的袖子,险而还是有些能拿得出手的物事,想来,多说无益,早些了结此事才好。
正萡抱着微蓝着了地,便只虚虚引着她走向白大夫,一瞧周围,微蓝内心有些荒凉的感觉,却也不敢此时发作,葵娘为自己备上的婆子丫鬟,老老小小,她还一个都不识。她落水之时,葵娘趁她昏沉,把之前一直照顾她的婆子丫鬟全部发落了。嗯,再看看眼前的人们,倒是极为“合用”。
她现在脚下如同踩着棉花,那群人就木木立着,看着热闹。而五哥哥又因着大防,不得与她太过亲密,一时间,微蓝头重脚轻,提着气,勉力前行。
只听那头正蔳一声大喝,“都死了吗?小姐身子尚未好全,出门在外却越发不像样子,没得叫京都的贵人们笑话!”
一行人才恍如梦醒般动作起来,一个小丫头被推搡出来,跑来搀扶,另有一肥壮婆子还热心地跑来给微蓝撑上一把伞,满脸堆笑,众人像突然被上了发条,都利落起来。如果现在这行人中有举着牌子写着:请对我的服务进行评价,微蓝定然二话不说,忽略前段,直接五星好评。
微蓝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