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把我陪嫁的妈妈和丫头隔开,就是为了应对此景?”微蓝冷笑地站起身,因为挣扎太久,站得又急,也是有些不稳,显得仪态全失。她绾得整整齐齐的妆发垂落下来,让人觉得她憔悴又失态,可是竟无人提醒她,无人相帮,她也全做不知,没有留恋地走过公孙雪身边,有些紧张地直奔那个人。那个气息微弱,被制住的人。微蓝有些担心自己听错,不知是不是他。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双本来亮若星辰的眼睛盈满了泪水,她在寒风中微微吸了口冷气,喉头发涩地问:“是不是你?你回来了对不对?”
对方无力地抬起头来,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和咸臭味,早无当初意气风发的公子样貌。但微蓝还是一眼便认出来,公孙雪一着人放开他,微蓝便恍恍惚惚地过去拉住他的手,他的手心有些粗糙的沙砾感,好像又顺着微蓝的喉头被她自己咽了下去,不多时她便热泪滚滚道:“是你。是你。怪不得莫问那江湖骗子说有惊无险。”
来人正是被判了死刑,消失了许久的吴君峤,百姓以为自己看了场欢喜甜蜜的重逢戏,还有人动情地抹了抹泪。微蓝艰难地在喜服里左右摸索地寻找帕子想帮吴君峤擦擦脸,却见他微微后退躲了一躲,沉声道:“不可不爱惜自个名声。”话虽如此,到底是没放开微蓝的双手。微蓝被他的话说得一颤,吴君峤才发现自己话中留有歧义,复而接嘴道:“脏,我身上脏。”
公孙雪冲过来冷哼一声,一把将微蓝拉到怀里,状似毫无察觉身旁情形般,“送王妃回轿,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微蓝哪能叫他如愿,奋力挣扎逃出半个身子,自由的手伸出来结结实实地给了公孙雪一巴掌。公孙雪本不算白皙的面容上就这样印上五个红红的指印,他叹了一口气,倒退了两三步,或许由不得他不放手,因为吴君峤早已抽出了自己随身的软剑,抵在了他的胸口处。
“我既还活着,蓝儿便不劳郡王爷照顾了。”吴君峤声音坚定,稳若泰山。
“吴君峤,这女人是皇上亲自赐婚给我的,你们吴家有几个胆子,要同皇上作对?”公孙雪嘴角还勾着笑,吴君峤忠义守礼,怎会为了一个女子轻易放弃?
瓦蓝的天空模糊起来,北风寒彻,天空中竟然夹杂着飘起雪花来,一股寒气直砸地面上的人们而来。吴君峤长长的睫毛微微发颤,公孙雪晓得,他在动摇。风肆意地吹着。微蓝裙角飞扬,全身受着细微锋利的寒风侵蚀,心头也是冰冰凉凉。她亦能看到,吴君峤的动摇。
吴君峤的肌肤一刹那苍白,如同身上那不甚厚重缺乏浆洗的麻布衫,“先来后到!天经地义!哪怕是天家,也断然不会如此荒唐断案。”
“先来后到?”公孙雪沉默良久,“我救助她,识得她之时,你还不知在哪里龟缩着,她是我一早便定下的妻子,你们吴家明明清楚,却只一个劲地弹压我。”公孙雪心里有东西缓缓地升起来,似乎是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你忠肝义胆,未马革裹尸,这很好。可为何就要今日回来?今时出现?”
微蓝的眉心狠狠地一皱,从公孙雪话里来看,他对吴君峤的回归并不意外。公孙雪心思缜密,见微蓝动作,恨极了笑出声来,“你以为洛家有多宝贝你?一个旁支的嫡女罢了,他们真正看中的是这个九死一生的吴君峤,若不是他,洛蕴娇说不准就可毁了与陈家的婚事。洛微蓝,除却我,已无第二人能够毫无保留地待你了!我可怜你!也可怜我自己,可怜我祖孙三代,代代都要将你家女子当作心魔,珍之重之,却从无好下场!”
公孙雪的话语里有长久以来积压的悲哀,是微蓝从未感受到的情意与压抑,她偏过头去扯下手里的翠色链子丢在了路边,“前程往事,我当真不知,这链子早无老人家定下的意头,几十年过去了,有甚好强求的?”微蓝声音里带着哭腔,这并不是她能够接受的消息,对于洛家来说,她既已成弃子,往后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她又能熬住多久呢?
旁观的百姓模糊间看她低垂了头,肤色白得可怕。初时蓝楠来到这里,那么想要自由,那么想要置身事外,如今想来,她不过是只弱小狭隘的百灵鸟。迫切地想要自己掌握乾坤,以为心智坚定,便可无视一切。她自视聪慧,其实不过是庸人一个,一场明明白白的蜕变,疼痛的不能自已。
公孙雪蹲下身去,自己捡起了那翠色链子,“我这么多年的执念,哪是你说不要便可不要的?你若当真不愿,御前本王自会走动,他日你自讨苦吃,不要哭着来找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