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海风有些丝丝冷意,割得我的脸生疼,然而,我依然不能降低脚下的速度,发了疯的往海岸跑去,一路不知道冲撞了多少摊子和路人。
可,我的心却更为焦灼。
海空上的蜃景依旧是那艘帆船的图景,看起来像是一直没有移动过分毫一般,可是,我却觉得我离它越来越远了。
就在我快要到达海岸时,我再望了一眼海空,只见,场景似乎有些不一样,紧紧跟在商船的身后,水中有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影子,亦步亦趋。
那是什么?我晃了晃神。
霎时间,说时迟,那时快,那个黑影猛的一冲,便撞上了那艘船,船身剧烈的一晃,顷刻又稳了身形。
这还不尽然,只见,黑影又倏地一下又冲了过去,却没有撞,而是生生往它的船底咬了下去,扯下一大片船底板,钻出了水面,赫然,这才看清,居然是一条巨大的黑色蛟蟒!
我心惊的不忍再看,却还是在心底里侥幸的希望,那不是阿爹那艘船。
两步并作一步,我加紧了步伐,没一会儿终于到了海岸上。
只见茫茫大海上,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载满载归。
可,却没有看见那艘有着三层甲板,在帆布上挂了许多大红灯笼的中型商船!
我急得想死的心都快有了,海空中那蜃景,就是阿爹那艘船的倒影!
此时,整个天空似有霞光一般,照得红彤彤的一片,但是却并不是晚霞,而是那艘船不知何时已经被射满了火箭,整个船身都燃烧了起来,火势愈演愈烈,我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场景,家丁四处奔逃,阿爹在一旁控制着场面,指挥着他们拿水浇灭火势;施汶姑姑去了后舱,要把备用的小船拖出来,接妇孺们撤退;然后,碧玺呢?她是否已经从那黑乎乎的船舱里出来了?
然而,事情却有更糟糕的一面,我清楚的可以看到,海面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批黑衣人,迅速而敏捷的爬上去与船上的人缠斗在一起。
这,这是谋杀?
我意识到这里,方觉从脚到头顶一阵剧烈的颤抖,一颗心,都凉透顶了,好似浸在了万年寒冰里头,难受得灵魂都产生痉挛。
而刚刚那条黑色的巨大蛟蟒,此时却立着蛇头,一动不动,我正觉奇怪,定睛一看,原来是有个身着红衣的人站在它的头上,手中拿着什么在吹,静静的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船已经微微有些下沉的趋势,刚刚那蛟蟒把船底咬了个窟窿,海水倒灌进了船舱,过不了一会儿,这艘船肯定得翻,到时候――我几乎不敢往下想……
我冲过去一个刚刚收网归来的渔民面前,他船上的鱼和虾活蹦乱跳,还没有来得及卸下舱来,我急急问他:“大爷,你回来时有没有看到一艘很大的商船,上面挂满了红灯笼?”
“啊――”他抬起头想了想,说道:“呃――好像有看到吧,作啥子嘞?女娃子。”
“它往哪个方向去的?”
“呃――好像是那个方向的罢。”他伸出那双满是茧子的手,指了指东南方,然后道:“女娃子,莫要作傻事了,克不得的,看这天,怕是暴风雨就要来了。”
“不行,我必须去,老大爷,您可否行行好,载我过去?”我把施汶姑姑给我的钱囊掏出来,把里面的钱尽数掏出塞给他怀里。
“这,这使不得,使不得,这天气,万万出不得海呃!”他推开我的手。
“老大爷,你帮帮我,帮帮我,我……我家人都等着我去救呢!”喉咙几近哽咽,差点不成声音。
“求您……帮帮我。”
“要不然,您把船借我可否?求您了……”
“唉,这……”他微微有些动容。
“老头子,过来!”一个老妇人走到跟前,扯了他过去,耳语了一番,等他再回过头来时,眼带怜惜,道:“女娃儿,不是老头子我不帮你,在公在私,我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啊!”
我含了泪,道过谢。
之后,我又转身急忙去求了好几家渔民,是否可以带我出海,料想,皆以天气不适拒绝了我的请求。
眼中流血,心内成灰,莫不过此般的万念俱灭。
这时,天空已经开始飘起了小雨,朦朦胧胧,如梦如幻,以至于海空上的蜃景已然开始渐渐有些消逝,模糊得我几乎看不清楚人影,只隐约可见甲板上不断有些小黑点掉下海里。
我跪坐在滩涂上,静静地望着那蜃景,脑海中不断闪过以往的片段,有爹爹以前带我四处游历的欢乐,也有他带我回家后我一个人的孤零零生活;有施汶姑姑每晚耐心的哄我睡觉,也有她严加管教我学习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时,她脸上的气愤;有碧玺那丫头整日跟我出去作威作福,也有犯了错的时候,她偷偷帮我认罚……
心有千千结,剪不断,理还乱,好想嚎啕大哭一场,却发现根本没有了泪,心,痛得无以复加,从来没有这么难受。
伤心,是最堪咀嚼的滋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海水涨潮了,渐渐漫过了我的膝盖,又冷又咸,我却没有了力气站起来走到安全的岸上。
渐渐的,身边的渔民大都走了,雨却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由此,天上的蜃景已经消失了,只是最后一幕,却让我心惊,船,裂开成了两半,一半已完全没入了海里,另一半尚还留在空气中,慢慢的往下沉。就像我的心一样,一点一点的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