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六年初的一个轻雪飘飞的午时,阳雁省省城雁都市红枫亭广场旁的某公交站台,一辆贴示“鸣涧——雁都”的长运大巴嘎吱吱拂雪而来,几乎超越过了整个站台才慢悠悠地停下。
蒋小芸,一个裹着雪一样白羽绒服的女孩子立即灵敏似燕子般地从车上飞了下来。她右肩挎着一个粉色小坤包,左手掂着一个沉妥妥的大号塑料袋,一落地她不禁吃劲得咧嘴咝声,但分明眼角又弯弯地透着笑意。她脸庞光洁润泽,年轻而秀美,周身洋溢的喜悦似比手中的沉甸物更具分量,所以笑弯眉。
她一路兴雀雀地拐着折着,向小区里走去,非得每一步都用心地踩上毛绒绒的新雪地。这段路近几年时间内她走过了不下几十次吧,难得的一场雪让它分明与以往又似有不同,仿是重塑成一条崭新的路。
她的故乡鸣涧县,省城雁都市往南低去,离此两百多公里。每到冬日难得放晴,一半阴天,再多半绵雨,偶尔灿阳。而雁都市偏北,冬天稍干燥,雨水少,光照长,西北风没少扫尾,自是常温往往比鸣涧低上几度。祖国西北大地大雪纷飞时,一年两载中,雁都总有一次小雪微微。
蒋小芸的心中,小雪是比小雨意境美的,小雪是花,轻盈而唯美,小雨时难免地面泥泞。所以昨晚孟东植在电话中痴痴的一句低语:“小芸,雁都下雪了,漫天的樱花啊……”
每当一想到樱花,无论身在何处,哪不是是芬芳的世界?
二零零三年初春三月,雁都市师范学院后院区樱花大道一如既往馨香明媚。
单朵樱花是娇弱而细碎的,但无数的樱花簇拥成了海,一树树,一片片,温润眼,大团大簇云般温柔飘摇。樱花香味不浓郁,淡淡的,深呼吸都吸不醉。颜色也是淡的,淡白、淡紫、淡粉……但樱花的颜色一树有一树的笼罩,你在紫树下,你便挥着紫色衣袖;粉枝挡住了你,粉红岂不跃上了你一身?
蒋小芸和室友张嘉嘉在午后乍暖还寒的阳光中,融入了樱花大道众多的观花学生潮。蒋小芸素雅乖巧,低眉浅笑,脑后扎一中规中矩的麻花辫。张嘉嘉精致高挑,垂顺披肩发,一双大眼描绘得熠熠生辉,笑声银铃。最好年龄的女孩子,在如此美景中,花耀人,人衬花,成就了最美丽的生动。
正当张嘉嘉附在蒋小芸耳边窃窃私语,此时一位身量敦实的男生冷不防从后面追了上来,面对着两位女生,笑容可掬:"嘉嘉妹妹,我刚去你们寝室找你来赏花呢,如此美景都忧郁了一路,还道老天不作美——",随即摇头晃脑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有缘千里来相会……"
两位女孩顿足。蒋小芸暗笑不语,张嘉嘉娇横地一挑眉:“刘海东!你要唱戏自个儿把台搭去,别跟前嘈嘈。”
刘海东口中声声响的女朋友是张嘉嘉,而张嘉嘉一向对他却若即若离,不认不拒,使她能在一众大多有伴的女同学面前保持不另类,并且晋升为众人眼中有优质男伴的一员。用她私下和蒋小芸坦诚的话来说——有很多场合,比如舞会、社团活动、还有郊游等,有个异性伙伴要轻松便利得多。顺便不忘讥笑番蒋小芸的清心寡欲,多次撺掇蒋小芸抓住作为学生的尾巴期找个爱情的演习生。
张嘉嘉提起“爱情”两字就如学习、逛街、吃饭一般坦然,蒋小芸只是一听都觉得面红耳跳,更遑论劈心交谈了。每每一被戏弄她便会“哎呀、哎呀”羞眉燥脸跺脚逃离,留下张嘉嘉开怀半天。
但是爱情是由简入繁的魔术障,每个人都能无师自通地闯入门,修行提级却纷纷不一。
“东植!”刘海东调高声往两位姑娘身后方喊:“快来见见两位漂亮的学妹!”
两位姑娘也不禁回身看去。
初春的阳光是含羞带怯的,随着凉风,在起伏的花海的柔波中闪烁。“咔嚓”几声后,一个手举相机的身穿白色毛衣又似渲染了浅紫、浅粉光晕的瘦高个男生在她俩面前徐徐站定。微薄紧抿的唇,上扬了两弧儒雅清凉的笑纹,黑细框眼镜后面幽深的眸光淡然地投过来时,蒋小芸懵懵懂地用纯净的眼神相迎。
都怪这泛滥而绵密的樱花美景啊,一秒相视,注定沉醉。身处其中的蒋小芸后来才领悟,爱情是经不起开端太过完美……
二十五岁的蒋小芸已做了两年半鸣涧县城南小学的一名语文教师,清新得犹如此时雁都市的初雪,乘坐早班长运车来到了男友孟东植的家门口。
一位六十左右戴着老光镜的老先生帮她开了门,愣怔住手中的报纸都支在半空。
“孟叔,您好。”小芸难掩羞怯:“我来看看您们。”
“哦——”孟正明回过神了,想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热情地接过小芸手中的袋子,迭声说:“瞧把姑娘累的,这样的天,轻手就好。赶紧进来,暖和暖和。”
小、外套,换上拖鞋,顿觉身子暖融融的。孟家屋里整洁有序,门扉窗框都贴上了喜庆的红色剪图。她对这个家即亲切又忐忑,亲切是因为恋人,忐忑是因为恋人的父母特别是母亲对她模棱两可的言行。
孟正明在沙发上又拿起了他的报纸,刚才的热情度荡然无存。
小芸乖觉地坐在背向大门口的侧沙发上,这是次次位,离厨房门最近,方便搭手还不碍人。
她抬眼搜寻,没孟东植的动静。孟正明轻咳几声,欲语又止,把报纸翻得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