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征明主动联系肖湘云是在八月里雨后初霁的一个午后。
她是寂寞和不经撩拨的,心中的郁结和怨气“啵”地一下就被他电话中隔空亲吻所击碎。她立即换上一身粉色衣裙,拎上白色小坤包,经过杨思竹家,来到村头大道上,坐上了文征明驾驶的小车。
她一直绷着一张小脸,不言不语系上安全带。他倾身在她粉脸上几嘬。她慌乱打手,娇斥到:“别不正经,当心被村上人看见!”
文征明转动方向盘,轻佻带笑:“还不是怪你太美丽了。”
湘云“哼”一声:“嘴越来越油滑,其实早把人忘得干干净净了。”
“天地良心,”他言之凿凿:“我一生都不可能忘了你。上次别后,你不知道我心里面经受了多少痛苦挣扎。我很想你,想见到你,可我只能克制住。都怨造化弄人啊!我能给一个女人负责任的承诺早已经另许了,所以我怎好打扰和耽误你?”
“你其实心里是有我的?”她闪亮着眼认真问。
“我爱你。”他轻松地说。
她冲他美美地笑了,他也回以暖暖一笑。
这一刻两情相悦,天荒地老。
湘云斜靠在座背上,俏皮地慢悠悠问:“那我们到哪去呢?”
“清湖湿地公园。”他稳稳地驾着车,一切都在他规划中。
家乡附近有名气的景点湘云是少有去的。清湖湿地公园在资州市郊,她唯一去过的一次还是高一时班级组织去春游。记忆里是一天也走不完的山清水秀,草长莺飞。她很惭愧这段记忆中没有他。
他好像有感应:“我那时胆小,只能偷偷地看你,你在桃树丛下路过的场景我现在都还能想起。”
她不禁又笑了。她想起了当时还有两位男生折几支桃花送给她和思竹,被老师狠训一通的狼狈样。
不到两个小时车程,两人走在了清湖湿地公园的湖边小道。
盛夏一场雨,清凉三两日。阳光被云层三遮四扰,温和地铺在大地上。湿地湖水辽辽,凉风拂习,岸边花草树木嫩绿得仿若初生。现在游人不是很多,鸟鸣高过人声,好一番出尘风光。
两人牵手走过一道长堤,停歇在凉亭中。这里是荷花园,绿蒲扇般的荷叶层层叠叠阔地蔓延。荷花开得正盛,浓香扑鼻,粉红、洁白、金黄色花儿朵朵婷婷似精灵。
好巧的是湘云穿的粉红纱裙,恰似莲花仙子。她伸展出一只洁白的手臂去够一朵蓓蕾,指尖一摇,纱裙便飞,人花互为景。文征明举着手机“咔咔”抢镜。
这时走来一对老年夫妻,老阿姨由衷地欣赏:“这儿有一位荷仙姑呢!”
一对年轻人相依在一起向老夫妻俩含笑致意。老人家看着如花年龄的这对年轻人笑得很是慈爱和钦羡。老阿姨热心地说:“小年轻,我帮你们照个合影吧!这多好的风光,当照则照。哪像我们以前条件不允许,现在随便能照可模样却没有了!”
老夫妻俩相视一笑,满脸皱纹里荡漾着眷眷深情。湘云感触不已:“阿姨,我还羡慕你们呢!一看就恩恩爱爱了几十年。”
文征明听话间已退出了凉亭,走在了岸边柳树下。他扬声喊湘云,她才惊觉,抱歉地向老夫妻俩告退。
她轻轻盈盈地小跑起来,彩蝶般向他翩飞而去。他高举双臂屈膝,用舞者的姿势接纳,拥住她旋转。
此一刻,时光温暖而动人。
他俩晚上入住的是公园深处的度假村。一进房间,两人自免不了一通火热地亲吻。
文征明先洗了个战斗澡,不着寸缕仰躺在软软的大床上,魅眼惑乱:“亲爱的,快去洗洗。”
身之绽放,如痴如狂;天上神仙,世间鸳鸯。
风止树静。
文征明挪身靠边悠然地抽了支烟,就势躺好。他声音都疲乏得少了温度,慵懒地打哈欠:“我想睡一会。”说完就闭眼。
湘云依恋地偎上去把头伏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脸蛋贴在他温热的皮肤上蹭磨,手指在他厚实的肚腹处轻轻摁。她的心中,满当当的蜜,甜甜地溢出来淌满了整张床。
他揽住她片刻,手掌就拍:“你压着我胸口我睡不了。”他把手臂抽出,缓缓推她,侧过身去,几乎睡到了床边,一会儿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满胸膛的蜜凝固了。她瑟瑟往后挪,一翻身,抓住了床沿。
偌大的床上两人都睡成了各壁一方的床扶檐,同床,却不相拥入眠。在这方寸之地,她在离他心口最远的距离。
清晨手机闹钟一响,文征明迅速起身,洗漱并穿戴整齐。湘云也迷迷糊糊要穿衣了。他伏身亲她一下,轻声说:“你再睡会吧,我有事先走。”
她咕咕哝哝:“那你多会回来?”
他说:“多半不能,早安排好了今天资州去接小孩回雁都去。”
她眼神渐渐清亮,盯住他:“意思是早就计划好把我半道撂这儿?”
他眼神避过:“我不是不能兼顾么。你坐班车回去吧,喊个车也行。”他掏出钱夹捏一叠出来,放在床头柜。
她眼神和声音都带着愤怒,拼劲搡他:“你给我钱干什么?你把我当什么!”
“那我还能给你什么?”他言语茫茫,再不忘叮嘱一句:“记得吃药。”大步一甩,匆匆离开了。
天堂的面纱揭过,凡间的苍痍横陈。
湘云恨恨吞下两粒药丸。她看见落地镜中的自己面目扭曲、失魂落魄,哪有半点美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