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缟满城,子规戚戚。
秦家的丧钟敲响了第一次,族众皆跪。
殿后之人未跪,定神细视着那金龙蜿蜒的棺木。
泪珠夺眶,盘蜒于如玉的颊侧。
秦姬作为秦家族长和姬家族长的女儿,自小在无数的尊崇与呵护下长大,熟读典籍、聪慧睿智、天赋极高,自小便被认为是秦家下一代族长的不二人选。
一粒沙石,击碎了一池碧沼,潭中破碎的倒影,仍在织绘着一幅美人图——凝肤胜雪,青丝绾黛,柳眉拢翠,唇若含丹。
年岁憔然无声,曾几承欢于父母膝下的她,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美人,有了小小的心思,考量的不仅是巫族大业,还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兀自幻想着未来与之携手之人。
父亲看穿了她的心思,总是取笑她,说他日必为她寻一位英姿不凡的族长为夫。
她言笑晏晏,挽着父亲的胳膊,秦姬此生就陪在父亲和母亲身边可好?英姿不凡的族长,不就是父亲这样的吗?
二人笑声响彻湖畔,引得那盛开的梨花飒飒,和风袭来,千树飞花拂面,似乎在为她描绘点缀。
谁也不曾发现,有一个身影隐藏在身后的梨花丛中,画笔游如灵鲛,在纸上尽情挥洒,直至月上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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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缟满城,白烛曳曳。
秦家的丧钟敲响了第二次,族众皆拜。
殿后之人未拜,漠视着神台上数十个牌位。
泪滴坠下,在血红的锦衣上化开。
岁月如梭织前梦,韶华半阙疏娥眉。
随着秦姬的成长,她的巫术也不断精进,更是有幸得到了圣尊幽荧的提点,从而突飞猛进。
圣尊曾说,“秦姬聪慧,堪当大任,远不止于秦家族长之位。”
夸父自小在圣尊身边长大,自那之后跟秦姬亲近不少,时常跑到她的住处,与她一同研究巫术、一起玩耍,还一笔一划学她写字,俨然成了闺中密友。
待嫁女子间的话题,无非是对意中人的期许,夸父说,她喜欢的那个男子已经有了意中人,但她会等,等到他们决裂,然后她愿意背弃一切站到他那边去。
秦姬嗤笑,只当这是玩笑话,哪有人会把对爱情的期许演绎成战争的。
终于有一日,父亲递给她一幅画,画中女子斜倚湖畔,手中捻着一朵坠落的梨花,漫卷缤纷若雪。
那女子凝肤胜雪,青丝绾黛,柳眉拢翠,唇若含丹,俨然就是那日的她。
“笔锋刚毅有力,却也细腻不含糊,可以看出画者有心。”秦姬抿唇嫣然。
“昆仑遣人来求亲,送来这幅‘捻花佚女图’,称穷奇想要迎娶画中女子为妻。圣尊为了两族关系,已经应允。”父亲继而叹了口气,“为父与穷奇有数面之缘,其外貌潇洒俊逸,在昆仑地位也颇高,确是良人。”
秦姬看父亲略显忧伤,没再说什么。
她知道他心里是舍不得的,远嫁昆仑和亲,就像人界的乱世公主一般,并非是个好差事,虽然这段距离对于巫女来说并不远,但蓬莱与昆仑有协议,未经许可不得闯入对方地界。
看着父亲不可言说的表情,不知是喜是忧。秦姬惴惴不安地握着画轴。
那个未来的夫君,会待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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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缟满城,麻衣寒衾。
秦家的丧钟敲响了第三次,族众再拜。
殿后之人未拜,俯看脚上那双缀满梨花的红绣鞋,那么妖艳,如修罗血一般。
笑靥如花,在妖娆的金钿下绽放。
红鸾画凤,金钿红妆。
长风掀动一袭火红的嫁衣,如火凤涅盘。
送嫁队伍停驻,新娘在石碑前久久凝望,蓬莱故土,父母亲友,已在远方。
黄沙缱绻,是迷了双眼,还是迷了前路。
秦姬脱下鞋子,赤脚走在道上。
这双巫族绣花履曾陪她走过蓬莱的前半生,就让它留在这边境之地,替她远眺着那遥远的故土吧。
前方掀起一路飞尘,鼓乐声倏然贯耳。
她没想到,传说中的妖神战将穷奇,会亲自带领迎亲依仗到此迎她,更没想到传说中的“妖兽”竟是这般模样。
长身俊逸,英姿不凡。
他驰骋扬鞭,策马而来。
下马近前,面露喜色,眼前之人确是画中人,她一路奔波远嫁于他,此生之幸莫过于此。
发现秦姬未着靴履赤脚行走,他疑惑不解。
“妾身已将旧履留在蓬莱的土地上,不知夫君可否愿意,为妾身换上昆仑的靴履?”
他未曾迟疑,使人取来一双精致的绣鞋,蹲下身,替她穿上。
旁人惊异,均窃窃私语,堂堂妖神战将,竟大庭广众之下为一个巫女着履。
“这双绣鞋,是我求嫦娥特地为夫人做的,没想到提前穿上了。花间美人,已深深地烙在了我心里。”
低头看裙裾下的红绣鞋,缀满了那淡雅的梨花,就如那年湖畔的一般绚烂。
此刻,她知道,父亲没有骗她,他确实为她选了一个最好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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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缟满城,冥帛分飞。
秦家的丧钟敲响了第四次,族众三拜。
殿后之人被禁锢在水晶棺木中,两眼无神地看着上方,这祠堂的横梁已老,却依旧担起巫族万年社稷。
夸父就站在旁边,笑靥如酒,在那窸窣的步摇下沉醉。
与君相携蝶翩跹,晨点琼眉晚梳妆。
秦姬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