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不知他曾做错甚么事,让雪颂至今仍耿耿于怀,他想,可能是他明知她来历不明、很有可能是魔界派来的卧底,仍旧带她回无生谷了罢——除了这件事,他再想不到他们之间还有甚交集。
却不知为何,有一股不知从何处涌来的浓浓愧疚感将他包围起来,直压得他喘不过气。
雪颂已掏心掏肺的将内心真实想法道出来,再继续这个话题已无意义。他拂开桌上零散细碎的珊瑚屑,亦像她一样弯腰趴着,隔着重重叠叠的风信子望向她,泰然自若道:“方才那只石狮子精告诉我,明儿个水晶宫有场大型宴会,仙界泰半神仙都会参加,当然,居于无生谷的神尊无妄照旧不来。”有片花叶子阻挡住他凝望雪颂的视线,抬手不紧不慢地将叶子掐掉,方才慢悠悠道:“你觉得,我变成无妄的样子去赴宴如何?”
从惆怅的思绪中脱身出来,雪颂猛地弹起身,脑门险些撞在支起来的窗棂上,屏息凝神道:“哥们你可不要胡闹,我腰不好。”
第二日,八百里月坛海风平浪静,蔚蓝的海水与同样蔚蓝的天空连接在一起,似永远分不开的一面琉璃镜。数不清的长四对翅膀的小妖精绕着海岸线不停飞舞,身上散发出的幽幽蓝光如落雪纷纷洒在海平面,蓝光入海仍不停闪烁,像极了夏夜徜徉花间的萤火虫。
胸前的大窟窿尚未好利索,雪颂不敢做吃力的动作,连转头都要小心翼翼的转,免得扯到伤口。自披月殿到水晶宫大殿的这一段路,她走得很辛苦,一路无奈地抬手扶额,就差搬一块石头直接将自己打昏过去——石狮子精他,真的变化成为无妄的模样了。
走到一处人少的偏僻地界,雪颂放下扶额的手,扯一扯石狮子精的袖子,冷着脸提醒他道:“提前告诉你,若是席间仙界的神仙发现你不是无妄,群起攻击你,我只帮你三招,三招出完后我不会再出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自己掂量着办罢。”
石狮子精神色自然的整理她扶额时弄乱的头发,不以为意道:“为何是三招?既然出手了,干脆多帮我几招得了。”
几个路过的仙子瞧见了石狮子精变作的无妄,登时激动起来,又碍于无妄尊贵的身份而不敢上前,只远远观望着、议论着甚么。雪颂垂着手让他帮忙整理头发,语重心长道:“你不晓得,我只能出三招,若是三招之后再出手,便会暴露身后的魔障。那些神仙一看到通天魔障,便晓得我是魔帝雪颂。我自愿留在不见天日的海底本来就是为了掩藏身份,好让我那对聪明伶俐的哥嫂找不到我。若是一朝暴露身份,这些神仙将我没死的事情传到陆地上、再传到青玉黛耳中,我还如何杀回去,如何夺回魔帝的位置?”撇了撇嘴,“他们仨会趁我虚要我命的。”
凌乱的几缕头发经他手拾掇,变得柔顺又整齐,服帖地趴在前额。石狮子精静静听她絮叨完魔障暴露的后果,思忖须臾,捏诀往她身上抛了道咒。雪颂不知他捏的是甚么诀,等了片刻,也没见生出变化,不解问他:“你往我身上放了甚么咒?”
他挑起半边唇角,“一种让旁人认不出你的咒语,他们会觉得你眼熟,却不会想到你是谁。”
她难以置信的摇头,“啧,我的好朋友,你的术法造诣竟如此厉害,无妄会的术法你居然也会。老实同我说,你是不是女娲大神补天时剩下的补天石,让共工搬来雕成了石狮子?不若你一块石头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天赋,一成精就这么厉害,甚至连资历甚高的上神嫘夫人都打不过你。”
他斜眼觑她,“你就没有想过,兴许我本来就是无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