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皆愣,连忙抬眼去瞧墙边儿那一桌的茶客,登时不敢再开口。
邕王周定钰是先帝幼子,先帝驾崩时他尚年幼,却因占了个圣上嫡出幼弟的身份,被圣上封“邕王”之称,虽于大周西南处自有封地,不过圣上体恤他与太后的骨肉分离之痛,便一直纵容他在京中王府居住。
这邕王虽是容貌身量与圣上相似,却不思进取,整日里花天酒地、逗鸟赛蛐蛐儿,自称与那董嘉枔是“忘年之交”,二人没少往一块儿凑合,与京中的闲人混子顽的开,他这“糊涂闲王”名号亦是家喻户晓。
不过这邕王再混,平日里顽的再热闹,到底是圣上的兄弟,众人客气顽笑过后,自是不敢如对待董嘉枔一般,出言嘲讽。
方才邕王未语,众人欢笑的尽兴,倒似乎是将此事忘怀,如今这一提起,方才想起堂下还有这么一位主儿,方才擅言储君皇亲的那几人如今方如大梦初醒,俩忙缩着脖子躲于桌案下,只怕这邕王留意,将其言达天听,一家子都得跟着掉脑袋。
喧闹声一停,如今茶楼中鸦雀无声,倒迫使地邕王抬眼打量了一圈儿,嗤问董嘉枔,“热热闹闹的不好?如今叫你搅和了。”
董嘉枔摇晃身形过来邕王身边儿,赔脸笑道,“我这不也是想着王爷,免得有些人嘴不利索,说出什么惊扰了王爷,那便不好了。”
见邕王面上带了笑意,他愈发顾着自己与邕王的私交,自己嘴上倒没个把门儿的,嬉皮笑脸,“王爷不妨为我评理,依我这形容家室,哪一样儿与薛家不般配,若要求亲迎娶离珠县君,有不妥之处么?”
说这话时身形已如街巷醉汉一般,除了那一张脸养的白嫩些,身上并无丝毫世家公子的德行,反倒不如走街串巷的商贩子体面。
邕王闻言吊着眼皮打量他一会儿,漫不经心地抓了把瓜子,轻嗤道,“你这家室,就怕薛太傅答应了,你老爹也不敢去薛府替你求亲。再者,那容貌才情相当的外头有的是,你想要多少个来添补薛家的妙人儿皆可。若你真有这心思,回去告诉你爹去薛府求亲,本王笃定他董老头能用家底儿把天香楼包下来。什么春花秋月、牡丹芍药的,你想要哪一个,你爹都能给你搜罗回来,灭了你这心思。”
这嗔意搅的董嘉枔满面通红,四下闲人却是哄然,已有人大着胆子上前问道,“那天香楼的门槛儿都价值万金,更不提里头的姑娘们。就董公子那点家底儿,连桃夭姑娘的半条胳膊都赎不出来,更不提旁人了。”
邕王似笑非笑,舌头一伸,口中的瓜子皮随着唾沫喷了一裤腿子,身侧小厮连忙上前,细细替他打理了衣衫狼藉,头顶上听鹰王笑道,“那就得看看董公子能做到哪一步了,玩意董老头儿被你气着了,莫说天香楼,你要松竹馆的人,董尚书也是舍得的。”
惹众人欢笑后,邕王又斜了眼,“恁你多大的心胸,也不必拴在薛家一人身上,外头的妙人儿一抓一大把,依本王看,那些人加起来可更有意思。你舍了离珠县君,不知能得多少好处,董尚书也可安心。”
阵阵反驳讽言将董嘉枔刺的面皮青红两参,如今听众人哄笑只恨不得要躲进那地缝儿里,却只得忍着邕王的身份压制,依旧赔笑道,“王爷这话抬举我,这话若是传入我爹耳中,只怕要完。听戏、听戏,孙先生继续讲,只当我方才失言,扫了各位雅兴了!”
见邕王无意,堂下众人复又归座,孙先生也收了扇子继续换本子讲,倒与先前并无不同。
却是听的傅鸿禧暗自沉了面色,双手于身侧紧握成拳,仔细一瞧,十处指骨如今皆泛着青白,其间咯吱作响,竟是下了死劲儿压制满腔怒火。
此处不是包间雅座,方才楼下的闲言碎语他是听的分明,只听董嘉枔大言不惭时便已火冒三丈,未等自行安抚时,却听邕王屡屡提及天香楼,将薛绛姝贬至如此。如今他已怒火中烧,只恨不得当下过去将邕王与董嘉枔暴揍一顿,方可发泄心中怒火。
有这心思时,他脚下的动作不停,才下了两层楼梯,却听身后厉音,“大人!”
他脚下微凝,回身便见薛绛姝正直直盯着他,缓声道,“你失仪了。”
傅鸿禧登时停住停下脚步,皱眉道,“县君…蔽流言蜚语,也是在下的公务。”
“所以呢,大人要管教谁?蔽何等流言?”薛绛姝反问,见他哑然,不免得摇了摇头,“管董公子,还是邕王?不过是几句闲言碎语罢了,又未曾闹到我面前来,便是我将此事传入宫中,又有谁可做主?酒后失言,非违大周律法。至于邕王,大人以为,谁能动的了他?”
语意悠悠如春日飞絮,徐徐袅袅地入了傅鸿禧的耳中,轻巧地安抚了他的心绪,方才使他定下神思。方才他急忘了,只知道自己听不得胡言乱语,便要出气。董嘉枔虽为混人,身后却有户部尚书府撑腰,邕王的身份更为贵重,无论是哪一个,皆非他一个京兆少尹可担待得起。
官压一级,凭他有满腔热血怒火,遇事却也是无能为力,如今只得忍气吞声。
官场之上他虽习惯如此,只薛绛姝…他实在不忍。尚未等开口安抚,却见薛绛姝徐徐上前,抬手抚上他的手臂,凄然一笑,“我只当耳旁风罢了,我都不在意,大人又何必恼怒。”
这笑意看的傅鸿禧心口微闷,如今倒是未留神她的手,锋眉皱如连绵山脉,却又不知该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