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注定是输的,也许李柷知道只是不愿低头认命。
李柷和永明长公主都没预见到自己前脚在瑶光殿隐秘的耳房内见了几位尚书,后脚正在梁王府的假山前弄月玩乐的朱温就得到了消息,甚至他们的计划都还未付诸行动,就被朱温狠狠地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们想要提拔用来补缺空位的官员的名字被门外的宫人听了个一清二楚,第二日那些官员们就被下了牢狱,朱温都没来得及想出一个合理的罪名,对外只称这些人妄议朝政。
一月之内这些大小官员的十几座府邸被查抄,凡是涉及朝政的消极言论都变成了呈堂证供,但凡怀有理想抱负想要治世救国的能臣哪个不是针砭时弊,可他们也万没想到自己的一腔热忱终究招来杀身之祸。
文字狱,又一面大旗,又一个绝佳的肃清手段,朱温当真从长安城中的宦官那里学到了太多。
朱温也是爱惜人才的,可在其之上他有着自己的信念,普天之下多的是人才,但对自己存有二心的人才那便是祸害。
新一轮的屠杀又开始了,朝局之上人心惶惶,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想要仔细辨清这场变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脑袋搬家。最后他们得到了一个清晰的结论,忠于梁王者,生,逆于梁王者,死。
这朝堂又全部重归于朱温了,没有变数。
李柷生辰那日,朱温向他献上了一份大礼,吏部、工部、刑部三部尚书的项上人头,而都堂的右丞已在府中自尽,为了给他的家人留一条生路。
还有他最不想看到的,最不愿面对的,他的长姐永明长公主的死讯。
这一天朱温派朱友珪亲自造访了永明长公主的府邸,永明刚刚化好红妆整理了衣冠,准备晚些时候进宫。
他身后跟的小宦官手里的梨花木托盘上放着一瓶鸩液,今天永明长公主不死他无法向父亲交差。
朱友珪将鸩毒往永明面前一摆,道:“我父王对你不薄,将你的实封上调至三百五十户,你却不领情,还要效仿当年的镇国太平公主也搞什么政变?”他殷殷地笑起来,诡异的笑容竟有些好看,“也不看看你的弟弟是不是玄宗李隆基那块料。”
他就这样直呼玄宗的名讳。
永明长公主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们李唐皇族都是嫡宗嫡脉,轮不到你这等贱民评头论足。”
好一个铮铮不屈,大义凌然的公主。
朱友珪倒是不生气,继续说:“不知道陛下是否承受得起三部尚书的人头这份贺礼。”
永明一听这话,身上的血顿时凉了半截,这样的结果并非预料不到,但现实生生摆在眼前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
“你干的不错,亏你那天晚上安插的眼线。”朱友珪歪着头,冲永明身后的韦敬贞点点头。
永明回过身去看他,眼睛被水雾蒙了一层,嘴唇也开始哆嗦起来,她开口说话才发现前几个字根本没发出声音,她顿了顿:
“是你?为什么?”
“是他,”朱友珪邪笑着看向韦敬贞,故意将语气拉长突出他的不屑,“长公主的举动都是他一一回禀的呢!”
韦敬贞不敢抬头看她,小声嘟囔着辩驳:“你就不该去趟这浑水,梁王是什么人,你们斗不过他的,你这样身份……我自保难道不应该吗……”
她眼神狐疑,心像是被什么捂住跳不动了。
她与李柷之间的种种谋划,大多都瞒着他,并非对他不信任。
她知道此举风险太大,对他的隐瞒就是在保全他,一旦事败,作为一个不知情者,还能保他一命。
直到今天,若不是朱友珪,她也不会知道她同床共枕的人她苦心保全的人竟然在算计她。
这场婚姻中的同床异梦,足以让她的后背感到彻骨的寒意。
她笑起来,一把拔出近侍的刀对准韦敬贞,韦敬贞吓得一个趔趄,瘫倒在地上。
她哭起来,笑着哭着,最后还是收回了刀锋。
“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永明看着灰蒙蒙的天际,哭喊出百年前骆宾王写下的名句。
“你们会遭报应的。”她盯着朱友珪和韦敬贞,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又看了一眼托盘上的□□,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
“李唐皇族就算只剩下一个人,也决不会向你们低头。”
她将长长的横刀往脖子上一横,红色的液体立刻就浸染了整个刀身。
烈女,能担得起这二字的必得是永明这样的女子。
朱友珪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永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将喉咙里升起的哽噎感生生咽了回去,又去看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韦敬贞。
“单纯只是作为一个男人,身边有这样的女子,我会好好珍惜,不像你。”
他侧目盯着瘫在地上的男人,将方才永明自尽的那把长刀狠狠地掷于韦敬贞的面前,随即转身离去,不得不承认心中有丝隐痛。
韦敬贞又吓了一哆嗦,伏在地上哭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心里也是会疼的。
当然他终究也没敢赴死,选择了苟延残喘。
永明长公主看错了人,她生前意识到了这一点,她选择赴死不仅是处于不得不死的境地也是心寒绝望的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