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离开长安三年后,这座风起云涌的城里起了大变动。
李晔在年初被迫下了退位诏书,李柷的长兄、李烁的父亲德王被宦官和朝臣们不明不白地拎上了皇帝的位置。
仅仅过了三个月,歧王李茂贞以探视李烁的姑姑,下嫁给李茂贞儿子的平原长公主为理由把李烁请到凤翔“探亲”。
李裕担心其中有诈,以为李茂贞会对李烁不利,反复叮嘱李烁小心,日夜揪着心盼他能平安无事。李裕如何也未料到,刚到凤翔的李烁还毫发无损,自己和德王府却被宦官的魔爪拖进了地府。
李裕因失德被废黜连同随之而来的那场震动长安的屠戮才揭示了蓄谋已久的阴谋。
朱温一招欲擒故纵,把不安分的李裕和投靠他的朝臣一并处置了,这事也给李晔敲了警钟,警告他要老实做个傀儡。
德王府是管控李晔的筹码是李唐皇室的靶心。
李存勖再次回到大明宫是三年之后的天复元年的春天,十七岁的他来长安参加李晔被废而又复立的复位宴请。
这是一场胜利者耀武扬威的筵席,李晔像一副干骨被夹在那里动弹不得,他的面相改变了许多,短短三年,多少苦不堪言,只有他自己明白。生活过得好与坏,悉数写在脸上。
这次的宫宴上,李存勖又见到了贺兰薰。
她的相貌更加清丽,就像是庄子逍遥游中所说的仙人一样,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李存勖觉得整个皇宫加上晋王府也找不出一个能与之相比。
怎么能比呢?李存勖不自知无论贺兰薰穿什么衣服,搽什么脂粉,在他眼里只会生出极美二字。
宴中李存勖和贺兰薰分别找了理由出来,他刚要说话,却被贺兰薰止住了,她悄声:“嘘,跟在我后面。”
李存勖远远地跟着她,转过几座楼阁,过了几条回廊,李存勖随她进到人迹罕至的含象殿。
“如今宫中宦官当道,半数以上都是李茂贞与朱温的眼线,你身份特殊,还是这里少有人来更安全一些。”贺兰薰叹了口气,想必李存勖已经知道当年宫中河东的人手已被朱温拔去大半。
提起朱温,李存勖恨得咬牙切齿。当年朱温反叛黄巢起义军归附唐朝之初,李克用为了剿灭叛军余孽曾借道朱温所在的汴州,而朱温置道义不顾,将李克用灌醉,一把大火差点将其烧死在汴州上源驿中。
十年前的朱温不过还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节度使,李克用尚未把他放入眼里,可后来他愈发野心勃勃,进一步大肆兼并周围割据势力,在各大藩王中的势力已发展到最大,如今他剑指京师的意图已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现在挡在朱温面前吞并大唐的最大的困扰就是晋王李克用的河东军政,这几年河东边境已不堪其扰。
“德王府也是他们的造的孽吧,早晚有一天我会踏灭朱梁,不会让他得逞。”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当然恨。
“我信你。我们都信你。”月光映照在她瘦削的脸上,眼神温柔坚定。
贺兰薰的父兄也是死于朱温之手,世道兜兜转转让他们这些人变得更相像更相近了。
“这么久不见,宫中的日子不好过吧。”
贺兰薰点头回道:“这么久不见,宫外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两下无话,些许思量。等了三年,既见君子,胡云不喜。
再见时,他已经是个长身玉立的世子了,目光依旧炯炯灼人,一件竹月色秋兰图纹的翻领袍,更加丰神俊逸。
“这一次你跟我走吧……”李存勖问。
“如果当年皇上答应,我就跟你走。但贺兰一族效忠大唐百年之久,我的亲人都战死在守卫李唐的沙场上,皇上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得留下来。”她眼神笃定,“何况我留在宫中对你对河东也是有利,不是吗?”
李存勖无法反驳。
“宫里更乱了,自成一党的宦官和三省六部不同的派系内嵌在一起,相互勾结,互相暗算的不计胜数,朝政瘫痪,越是这种时候内宫的争斗就越厉害,你知道辉王和雍王的两位殿下身份微妙,一旦皇上有不测,他们一定是各方争夺的砝码。留他们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怎么能放心。”
李存勖点点头,在心中暗暗称叹。
“将来有那么一天,你们会称帝吗?”
这是贺兰薰第一次试探河东方面的意图。
李存勖摇摇头:“我们三代受唐册封,于大义绝不会背叛。当务之急,是削弱朱梁势力,养精蓄锐,攻而歼之。”
这是他自己的想法,可他否认不了他的父亲李克用有一颗想要称帝的野心。
“我等着那天。”
相视一笑,都各自觉得脸上似有红晕。
“紫栏殿里的桃花又开了,明日你离宫之前,我带你去看看。”
“嗯,我记得的,长安城里的桃花可是最好看。”
他笑起来的样子当真耀眼,贺兰薰有些失神。
“你听过百年歌吗?”
这百年歌于李存勖来说是有些渊源在,他不曾记得与谁说过,如今听贺兰薰提起先是一惊,又道:“五岁那年,随父亲和兄长去三垂冈射猎时,在明皇庙前听过一次。”
就是那年在明皇庙前,五岁的李存勖从父亲的话中听出,自己是父王属意的晋王接位之人。
“你记得么,我说过等你回来我有好的礼物送你?”
“哪里会忘。”
贺兰薰轻唱起来,音调婉转,芙蓉泣露。随后又边唱边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