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终于知道自己上当了,这些都在朱温的计划当中,不管自己答不答应,他都会胁迫自己反叛河东,不管来的是李落落还是李存勖还是其他什么人,他都要他们的命。
“大人,不敢吗?”朱友珪的声音再次响起,罗弘信看向他,这个被称作朱温的儿子中最像朱温的也是最有能力的朱友珪,他父亲精密计划的完美实施者,比他的父亲还要阴狠。
“他,他是铁林指挥史啊。”罗弘信都不敢相信自己发出声音在颤抖。
“就是因为他是铁林指挥史,是李克用最信赖的儿子,是河东晋军的大将,才必须要杀了他。”
朱友珪的重音都放在最后几个字上,拔出刀来,凛凛的寒光逼向李落落:“你应该比我更知道李克用有多器重这个儿子。”
听到朱友珪这句话,李落落的心中竟生出一丝暖意,比躺在阳光下的麦田中还要温暖。父亲从来没有当面夸奖过自己,他在回忆中找不到这样的片段,父亲总是一脸严肃的训斥他,反驳他,无论他有多努力,但在别人看来父亲是器重自己的,这是父王对自己的肯定。
他努力在过去的时光中寻找蛛丝马迹,是了,难怪他与父亲争吵之后,小亚子都笑着对他说父亲没有真的生气,难怪李存信有时会宽慰他,说父亲是太看重自己才会对自己要求格外严格。
他又想起那年在三垂冈上,听着优伶吹奏的百年歌,看到父亲亲自背小亚子下马,牵着他的手走进明皇庙中祭拜,他默默地留下了眼泪,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而哭,反笑说陆玑这首乐府诗写得好。
李落落先前未曾发现,父亲是喜欢自己的,就像喜欢亚子一样,只是表现的形式不同而已,这与自己嫡庶的身份无关,与自己母亲的出身相貌无关,只是他是父亲的儿子,就这样简单。
“不能留着他,李克用培养他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那小世子培养出辅臣,听说他们兄弟二人向来亲厚,留着他祸患无穷。”
朱友珪撕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李落落的耳朵。
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父亲的爱是有用意的,这不同形式的爱像是不同的肥料滋养着他各不相同的儿子们,而自己在严苛的父爱里,会变成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一个有勇有谋的首辅,而小亚子在慈祥的父爱里,会变成一个有自信有主见的晋王,一个能担当能决断的君主。
“可惜了,若是你不替你弟弟来,不仅不会死得这么早,以你的才干,晋王的位置也会是你的了。”
听到这话,李落落冷笑一声道:“你倒是个好好活着的,你也是个有才干的,你的父王会传位给你吗?我看不会吧。”
朱友珪被这话点燃了,怒火中烧,他同李落落一样是庶子,但他的野心却远远超过李落落。朱友珪不会料到李落落生前这最后一句话像是符咒一样紧紧封印了他和他父亲的命运。
“公子……据线人来报,李克用已经快到魏博了。”罗弘信走了音的语调使他的恐惧一览无余。
“那就更不能留着他了。”朱友珪必须用李落落的命彻底切断李克用和魏博之间的一切前缘,二者彻底的翻脸,能保证他一举拿下魏博,再不用忌惮李克用。至于罗弘信,朱友珪撇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这人也留不了多久了。
父亲亲自来救他,李落落的心里有些欢喜有些担心,只是,怕再也见不到了。
死,可怕吗?他曾经在战场上杀过许多的人,每一个倒在自己身前的人都没有恐惧的神色,来不及恐惧就已经倒下了。
身为晋王的长子,身为铁林指挥史,他更不应该害怕。他只有些不甘心,小亚子还在等他回去,他也还未能达成父亲的希冀,这一生还有很多事没有去做。自己终究像是花火,这一生只绽放了一瞬间,就化作了烟尘。
很快不甘就被侥幸所取代,万幸万幸不是亚子跪在这里经受这些,朱友珪寒光逼人的长刀向他砍来的时候,李落落留下了这一生最灿烂的微笑。
对面的朱友珪至死也未明了临死前的李落落究竟在笑些什么。
李存勖从长安回到太原,晋王府中安静得不像话,连侍卫都少了很多,正厅里也不见一个人的踪影。
“兄长,你回来了。”
李存勖的弟弟李存渥探头探脑地从厢房中出来,他在神话般的兄长面前更多的是敬畏,甚至带有懦弱,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人都去哪儿了?父王呢?落哥哥回来没有?”
李存勖打量着这个弟弟,都长这么高了,今年也应该有十岁了,或者更年长一些,他仔细看着他,觉得眼前这个孩子陌生得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从未真正关心过他,甚至说不出他今年究竟有多大。
“义兄们都去巡查南境了,”李存渥突然涌上一股虚无的哭腔,上气不接下气,眼睛却是干的,“父王……父王去救落兄长了,已经离开一月了,听说魏博反了,他们,他们要杀了落兄长!”
李存勖后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胡说,你胡说!”他瞪着李存渥。
“我没有胡说,是我亲耳听见的。”李存渥连连摇头,李存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