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忖从来不是个专横独断的掌权者,唯独当年那件事,他不顾一切劝谏求情的声音,执意灭了吴家满门。
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他当年做错了。
如果是别的错误,他凭借国君的地位或许还能挽救,可是,吴家满门的性命,在刀落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结束,他就算倾尽所有,也无法挽回。
吴家的赫赫功绩和他下令斩杀吴家人的丑恶嘴脸在他脑海中交替。
五脏六腑剧烈的抽搐,他身子往前一倾,就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紧接着,在一众文武百官的惊呼声中,他栽了过去。
……
整件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整个金城传了开来。
在人们痛骂周老夫人阴狠恶毒的同时,也有人开始诋毁周老太傅,说他窝囊无能,绿帽子一带这么多年的,当然了,更多的还是指责他瞎了眼,自己妻子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居然毫无所察,害的吴家人白白丢了性命。
不过,这些恶言恶语只刚刚流传出来,就被新的声音所取代。
而那新的声音,自然是夸周老太傅刚正不阿,大义灭亲,实乃为官者典范。至于毫无所察什么的,毕竟周老太傅平日里醉心于诗书棋画,不太理俗事,而周老夫人又实在太会伪装,他被骗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来,周老太傅在民间的声望又提升了不少。
周府。
“辛苦你了。”莫如诲揽着宫明月的肩膀柔声道,他自然清楚那新的声音从何而来。
“没什么。”宫明月道,“就是不知道父皇那边——”
“他准备下罪己诏,然后亲自到吴家人坟前请罪。”莫如诲道,“我看得出来,现在最难过的人便是他和外祖父了。”
“是啊!”宫明月点了点头,“还好我母亲他们早就走了,否则——”
送亲使团虽说是由镇国公主带领,但里面绝对少不了梁宣帝特意安排的人。若是此时他们还在金城,怕是少不了趁机搅和一把。
这一点莫如诲自然也明白。
“父皇还说他想亲自见见慕千绝,但被我劝阻了。”他将头自然的靠在宫明月的肩膀上,开口道。
“你其实并没有完全相信慕千绝。”宫明月肯定的道。
“是。”莫如诲也不否认,“慕沧海养了他这么多年,他二人之间可谓是父子情深。万一慕千绝所做的这一切其实是他们父子早就商量好的,为的就是有机会接近我父皇,那我又怎么敢让他和我父皇见面?”
“你考虑的不错,谨慎一些总归是好的。”宫明月赞同道,“对了,我的人最近发现了一件事,我倒是忘了和你说了。说是岑家那边派了好多人出去,找一个叫‘老药童’的江湖郎中。可是,岑家并没有人生病,我琢磨着,他们是不是想帮瑞王的忙,治好尹妍暄?”
“恐怕他们不是想帮瑞王,而是岑皇后给他们下了令。”莫如诲说着,便将先皇给过尹家一个承诺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宫明月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看来岑皇后也知道此事,因此想尽了办法要让尹妍暄嫁给瑞王。”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莫如诲道,“父皇膝下能继承皇位的只有我和瑞王两个人,而我早就已经在父皇面前表过态,说我无意于皇位,如此,皇位自然就是瑞王的。”
听了他这一番话,宫明月沉默了。
片刻后,她道:“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原来,他们两人能成婚,是莫如诲放弃了皇位得来的。也就是说,在莫如诲的眼中,她比那万万人之上的皇位还要有分量。
“如果,你还想,那我会帮你拿回来。”宫明月道。
“我不想。”莫如诲笑了,抬头看着她,“整日困坐在那个位置上,哪有带着你游遍千山万水自在舒畅?反倒是你,如果你想母仪天下,那么我——”
他剩下的话尽数消弭在了宫明月的双唇间。
宫明月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莫如诲她的选择。
莫如诲心中畅快满足无以言表,他一只手覆在了她的后脑上,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淳正帝说到做到,第三天,他便版下了罪己诏。
他将自己所犯的错误和盘托出,说自己专横暴虐,完全没有作为掌权者该有的冷静和睿智,仅因一己之痛,便残杀了为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吴家满门,可谓是“有史以来第一昏君”。
这般狠辣的言辞,可想而知,当这罪己诏颁下之后,朝堂和民间激起了何等的惊涛骇浪。
然而淳正帝却是不管这些,命钦天监尽快挑出了适合祭拜的日子,然后亲自前往吴家墓地。
当年按照吴家的罪名,他们的尸体是要扔到乱葬岗的。幸得周老太傅力谏,这才使得他们得以安葬。
站在吴家墓地前面的空地上,望着一座座矮小的坟堆,尤其是最前面的,只立着一块简陋石碑的吴老将军的坟墓,淳正帝只觉心脏被一直大手死死攥住,那种言语难于的绞痛,让的他呼吸都有了片刻的停滞。
以吴老将军的功绩,死后足以配享太庙,他的坟墓,定然肃穆雄伟,哪里会是现在这样,一抔黄土遮盖英雄骨。
“父皇——”莫如诲察觉纯正帝气息有异,不由的开口道。
“朕无妨。”纯正帝摇了摇头,随即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