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影与丰织作别后,对金缕阁再也没有一丝留恋,今日一离开,这里曾给她留下的苦楚和欢乐,都会被深深埋在记忆中。
出了阁门,外面阳光正好,街边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身畔不时有马车驶过的辚辚声响。
碧影从袖中取出那把看上去极其寻常的木梳,递到桑涤江面前:“喏,给你。”
桑涤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轻轻从她手心执起木梳,笑着说:“好,我收下了。”
“涤江,你都不问问我的用意吗?”碧影不满地问。
桑涤江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声音如轻风一般柔和:“你说,我听着。”
“这把木梳有个名字,叫作‘许嫁’,”碧影低着头,似乎有点不自在,“我们家族的女子出生时,长辈会请人制一把木梳,待到择婿时,必先以此梳相赠,你可得好好收着。”
“好。”千言万语最终归为这一个字。
一个“好”字钻入耳中,她悄悄掩饰了自己的兴奋,轻咳一声,仰头道:“十斛明珠抵一梳,真要说起来你还折本了……所以啊,只有让我长长久久地陪在你身边,这样你才不亏,我保证会做一个好妻子……”
桑涤江见行人纷纷看过来,忙抽出折扇,在她的幂篱上轻敲一下,低声道:“这些话回去再说。”
碧影似笑非笑地点着头,迭声应答着:“好好好!我先不说了,涤江你不要害羞嘛!”
一路上说说笑笑,终于回到了灵岩山,碧影踏进别院,突然问道:“涤江,你这院子可有名字?”
“没有,之前置了匾,还没来得及取名,你若有兴致,不妨取一个。”
她思忖片刻,笑盈盈道:“那就叫‘伴侬居’,好不好听?我琢磨了好久呢。”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她和他的家了,她愿意花费很多心思去打理这个地方。
“琢磨了好久?”桑涤江笑着重复,“你就不担心它原本就有名字?”
她凑近他,语气有些得意:“即便原来就有,我说要换,你还能不答应?”
桑涤江在她面前显然已经认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自然会答应,叫你费心了,我等会儿就题上。”
她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有他的地方,哪怕只是盈尺之地,她也不介意耗费心血。
桑涤江却是说到做到,他直接进屋取了笔砚,携着碧影到院门前,语含笑意:“劳烦姑娘捧砚。”
碧影乐呵呵地摊开双手,将砚台紧紧捧在手中,桑涤江轻执狼毫,蘸了蘸乌黑的墨汁,待笔尖完全被墨润泽后,他凝神运气,脚点岩石旋身跃起,臂转腕悬间笔走龙蛇,再看时,木匾上已然留下“伴侬居”三个大字。
桑涤江满意地看了看木匾,转向碧影道:“题好了。”
碧影遗憾地瘪嘴:“你的字应该很好看,可惜我现在看不见。”
他柔声劝慰道:“你的眼睛很快就能好,不要担忧。”
碧影尚未答话,身后的林间小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有些纳闷,这里向来人迹罕至,来人会是谁呢?
桑涤江一句话解了她的疑惑:“是慧得禅师和我兄嫂。”
待他们走到近前,桑涤江和碧影一同上去见礼,慧得禅师道了句“善哉”,桑过云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反倒是钟觅笑着开口:“二弟,我们不请自来,还请不要见怪。”
桑涤江向来敬重长嫂,拱手道:“嫂嫂言重了。”
说着他便将人引到院中石桌前,碧影将砚台搁在一旁,也顺着声音跟过去。
桑过云放下手中食盒,一言不发,似乎在生气。钟觅笑着打圆场道:“知道你们这里不方便,你兄长特意让人做了斋菜带来,你也不用张罗什么。这儿没有外人,咱们就吃些东西,话话家常。”
桑涤江点点头,淡笑道:“兄嫂怎会与禅师一同过来?”
慧得禅师连说两句“善哉”,双手合十道:“应桑施主和钟施主之邀,老衲近些时日与他们同游江南山寺,回到姑苏,听到些街谈巷议,得知碧霄公子与家族业缘已尽,就随二位施主过来看看。”
碧影微微皱眉,这件事除了桑家和刺史衙门,本不该有旁人知晓,怎么会弄到人尽皆知?
桑过云隐忍着怒气,看都不看桑涤江一眼,碍于众人皆在,他不好当场发作,只在一旁缄默不言。
钟觅打开食盒,将饭菜和碗筷陈列在桌上,浅笑着说:“不妨先吃点东西,有什么事咱们边吃边谈。”
慧得禅师应道:“善哉善哉,如此再好不过。”
桑过云这才开口:“也好。”
碧影随意吃了些斋菜,将肚子填个半饱,这才好奇地问:“莫非整个姑苏城都知道这件事了?”
钟觅轻叹了口气,语调一如既往的柔和:“茶楼酒肆都在谈论,说是杜刺史家的大公子昨夜在如归楼醉酒后说出来的……”
桑过云放下碗,质问道:“涤江,你和碧影姑娘的事并非没有回旋余地,为何要闹到如斯地步!”
碧影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原来人人都以为桑涤江是为了和她在一起才叛出家门,那不用细想也知道大家会怎么议论他们两个。
桑涤江没有做出什么解释,只是淡淡道:“这件事与碧影无关,还望兄长不要迁怒于她。”
桑过云冷哼一声:“要说错,也是你的错。”
其他三人见此事一时之间聊不下去,赶紧岔开话题,气氛才和缓一些。
碧影心念千回百转,突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