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昏昏欲睡。
杜容芷窝在松软的被子里,却完全没有睡意。
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前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fēng_liú少年,今生怎么会还没来得及下场,就先卷进人命官司里……
平心而论,杜容芷对周仲霖不是不怨恨的。前世要不是因为他,父亲也不会名声尽毁,在流放的路上含恨而终,就连她自己,也因为失去了杜家的庇佑,被人陷害,一尸两命……
甚至就在上回翔月轩偶遇周仲霖的时候,她心里还曾暗戳戳地想过,要是能给这家伙下点泻药,让他不能参加今年的春闱就好了……
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心里也明白,周仲霖同样是那场科举舞弊案的受害者。从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一夕之间沦为受人唾骂的阶下囚,严刑拷打,凌辱喝骂……最后更被除掉“士”籍,为天下士林所不齿——他后来的日子,也可想而知。
所以不管杜容芷心里对这人多怨恨多反感,她也只是劝自己父兄离他远远的,而从没真的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位才华横溢,命途多舛的fēng_liú才子……居然又提前出局了?
杜容芷一时也不知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该替他惋惜。
她默默寻思了一会儿,见实在睡不着,索性从被窝里爬起来,命人拿来给莞儿做了一半的肚兜,坐在炕上绣起来。
肚兜上绣了几只胖乎乎的小鸭子,黄黄的毛儿,红红的嘴儿,圆溜溜的眼睛,煞是童趣可爱。
安嬷嬷端了盏燕窝放在炕桌上,看了一会儿,赞道,“少夫人如今绣得越发好了。”
杜容芷笑了笑,“前些日子陪姨妈做针线,可见还是有进益的。”不过比起炫耀高超的绣艺,钟姨妈显然更关心几时能把自己嫁出去,所以已经有阵子不来跟她“切磋”女红了……
杜容芷正默默想着,却听安嬷嬷话锋一转,“傅氏近来还算安生,也不时不时就在爷跟前晃悠……爷也只当没这人一般。”
杜容芷轻轻嗯了一声,虽对安嬷嬷突然提起这么煞风景的话题有些不悦,可还是漫不经心答道,“听说我回家那些日子傅氏病了一场,现下大约还在静养……嬷嬷不必理会她。”
其实她听到的还远不止这些。园园说自己归宁的当晚傅氏就去了宋子循的书房,两人不知为什么好像闹得很不愉快,傅氏哭着跑了出去……后来没多久就病倒了。
不过这些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不来招惹她,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
安嬷嬷看了她一眼,见杜容芷好像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又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说起来……少夫人自打进了门,倒是还没给爷绣过一针半线——”
杜容芷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似笑非笑,“嬷嬷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到底想说什么?”
安嬷嬷无奈叹了口气,“少夫人知道奴婢要说什么。”
杜容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随手把肚兜收进笸箩里,懒洋洋道,“府里针线房不知养了多少绣娘,想要什么稀罕样子没有?嬷嬷这心操得也太多了些。”
安嬷嬷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杜容芷已经自顾自从炕上下来,“园园把东西收了吧。”
园园一愣,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少夫人不绣了?”明明都快绣完了……
“嗯。”杜容芷揉了揉脖子,“低头久了,怪累的,出去转转。”说着便使人去拿披风。
园园不疑有他,听话地应了一声,赶紧过来收拾。
安嬷嬷这时候哪里还看不出杜容芷是不高兴了,也不好再劝,只得道,“少夫人醒了还没吃过东西,好歹把这盏燕窝用了……”
杜容芷淡淡扫了一眼,“让园园吃吧。”说罢径自领着青荷出门。
安嬷嬷看着杜容芷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不由长叹了一声,转身见园园正端着碗舀了勺燕窝往嘴里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小蹄子,干活不见你这么麻溜,吃起来倒比谁都快!”
园园赶紧把嘴里的燕窝吞了,委屈道,“是少夫人叫我吃的……”
安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想了想,“先前我嘱咐你……让你平日多劝着少夫人些,你可照做了?”
园园怔了怔,迟疑地摇摇头。眼见安嬷嬷脸色一沉,又要训她,园园忙道,“不是我不想劝,实在是没什么可劝的啊……少夫人事事以爷为先,爷对少夫人也很体贴,我瞧着他们还是跟从前一样……就连今天去德宝轩给孙小姐拿长命锁,少夫人都还特地给爷选了对玉佩呢……”园园抿了抿嘴,不解道,“嬷嬷,您是不是想多了呀?”
安嬷嬷扫了眼笸箩里杜容芷绣了大半的肚兜,没好气道,“你个小蹄子知道什么?”
少夫人这是心里跟爷置着一口气呢!
…………………………
杜容芷无所事事地在园子里转了一会儿,索性去了宋子循书房看书。
屋子里还飘着淡淡梅香,杜容芷的手指沿着一排排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书扫过去,从里面抽出一本,打开看了两眼,见是本讲律法通典的古籍,便又放了回去。
说起来她跟宋子循的爱好也实在南辕北辙。那些他爱不释手百看不厌的古书典籍,在她看来却最是艰涩难懂,完全提不起半点兴趣来。
不过他们合不来的地方又岂止是这一星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