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罗夫人在杜容芷这儿受了气,后头又被大夫人看似劝解,实则煽风点火地安抚了一通,回到家不禁越想越气,简直恨不能敲锣打鼓马上把杜容芷的真面目公诸于众。
于是某一日有相熟的夫人邀约,一群娘们儿们聚到一起,罗夫人自是不遗余力,添油加醋地把那天在国公府的遭遇跟她们抱怨了个遍,临了还不忘感叹一句,“想那国公府大少爷,多么出挑的一个人,却偏偏趟上这么位夫人……”
便有那好事的夫人忍不住道,“说起来这事儿我也知道些……听说当初这门亲事宋家大少爷原是不愿意的,只是架不住大少夫人死缠烂打……”
“可不是?”另一个也道,“据说这大少夫人当初为了争宠,还曾大冬天把傅家那可怜的姑娘推进池子里,只因疑心她与大少爷有私……也不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罗夫人冷嗤一声,一副深知内情的模样,“若非如此,人家堂堂一个大家闺秀,什么样的好人寻不着,何苦非得进国公府做妾?如今更是叫他们家大少夫人压制,连肚子里好好的哥儿都——”罗夫人说着,声音忽然一顿,连忙掩着帕子嗔道,“哎呀你们瞧我这张嘴!一说起来就没个把门的……”她一脸讳莫如深道,“你们可千万要当没听过呀!”
在座的众人也都是各府当家的太太,哪个不是人精一般?见状不由笑道,“我们确是没听出什么的……张姐姐也忒小心了些。”心里却不知把她刚才那番话在肠子里转了几转。
其中一人不由好奇道,“那杜家乃是世代簪缨的清贵人家,杜夫人更系出身名门,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怎的教养出的女儿却如此不堪?”
罗夫人还不待开口,另一人已经道,“这十根手指头还不一般长短呢,更何况是底下的子女……他们家二小姐我倒是见过,十分的温柔乖巧,倒不似她长姐那般霸道。”因她正想给家里的庶子求娶杜家的姑娘,少不得要说几句好话。
罗夫人淡淡笑了笑,“他们家其他女儿的品性如何我不知晓,只是这大少夫人的行事,着实叫人不敢恭维。”
有人便劝她道,“这般性情骄纵,心肠恶毒之人,也难怪会做出目无尊长的事儿来……张姐姐实不值当为了她生气。”
罗夫人张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正是如此。我倒没有什么,不过给她抢白一番,跟你们抱怨几句也就罢了……只是可怜我那表小姑,日日对着这么个拎不清的媳妇儿,说又说不得,打又打不得,真真气都能给她气死。也得亏我小姑是那么个温和宽厚的性子,任她那媳妇儿说什么做什么,也始终能轻声细气,温温柔柔的……我这外人见了都郁闷得不行。”
众人听后不禁叹道,“宋夫人确是位难得的和善人,她们家大少夫人也实在太过分了……”各自心想家里媳妇儿虽然也是诸多缺点,不过跟国公府这位少夫人一比,好像又算是十分贤惠的了……如此想着心里倒是格外顺畅,又随着罗夫人很是唏嘘了一场,才都散了。
此后没几日光景,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国公府大少夫人嚣张跋扈,残害宋家子嗣,且与宋子循早就貌合神离的传闻忽然在贵族夫人们之间如瘟疫一般蔓延……
自然,也传进了杜夫人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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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外头的流言蜚语如何甚嚣尘上,枫清院里始终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
自打杜容芷上回对宋子循大发了一顿雷霆,她的脾气也慢慢变得好了起来。
她不再大声呵斥犯了错的下人,不会因为一点芝麻大的琐事就火冒三丈,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歇斯底里……她对所有人都笑呵呵的,哪怕有时面对宋子循,虽不能笑脸相迎,可也再也没有先前那般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可是,杜容芷身边下人们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她的改变而轻松,反而……更沉重了。
任谁都看得出——她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笑容的背后有多克制。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已经再也找不到往昔的半点神采,剩下的,只有空洞洞的深邃和茫然。
渐渐的,杜容芷开始无意识地做一些小动作——每当她感到焦虑,紧张,或是情绪即将失控时,她就会不自觉找出剪刀,对着手边的衣裳布料亦或是书本纸张乱剪一通。
众人开始还吓得不行,唯恐她不小心伤了自己,可她自己却无知无觉,往往等发泄之后,全然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甚至,夜里也开始不能入眠。
有时是被噩梦惊醒,有时明明困得不行,却怎么都睡不着,常常睁着无神的眼睛,一坐就是一夜,到天快亮时,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周太医再次被请了过来。
后者给杜容芷把过脉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跟宋子循关在书房里交谈了许久。
没人知道他们那天说了什么,只是自此之后,宋子循越发稀少地出现在杜容芷的视线里。
有时,许是她呆坐了一夜,昏昏沉沉地睡去时;有时,许是她刚喝过药,药效发作,整个人意识最模糊时……他才会过来看她。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抱着她,告诉她,他有多想她——多想念记忆中那个眉眼带笑,鲜活灵动的少女。
他甚至想,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他何不就这么放手呢?至少,她就不会那么恨他,她的癔症兴许也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