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嫩黄色的花瓣发出柔和的光芒,衬得女子葱白手指越发纤细晶莹得如雪堆出来的一般。
“杜忠的妻子三年前病故,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女孩今年才刚十二,男孩只有四五岁年纪,却是从小药不离口,一直由他寡母照顾着……”青荷择了支花枝递给杜容芷,“也怪不容易的。”
杜容芷穿了件半新的绣玉兰花丁香色褙子,一头秀发只简单挽了个髻,小脸上粉黛未施,看起来清秀素雅,越发显小。
她闻言轻抿了下唇,干脆利落地剪掉多余的枝叶插进瓷瓶,叹道,“如今他不在了,于他们家更是雪上加霜……”
“谁说不是呢……”青荷也给跟着叹了口气,“倒是二少夫人宅心仁厚,听说他们家如此景况,这次府里挑丫头的时候——”见杜容芷抬起头,一双眼睛若有所思地望向自己,青荷声音一顿,忙低头道,“奴婢多嘴……”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有怪你。”杜容芷轻笑了笑,低下头继续插花,“况且你说得对,二少夫人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上回在花园……”她脸上的笑容一淡,“也多亏有她替我解围。”
青荷自责地咬了咬嘴唇。她真不是故意惹少夫人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儿的……实在少夫人这段日子表现得太正常了,让她几乎忘了她其实还是个病人……
她正默默想着,就听杜容芷问,“二少夫人可是把杜忠的女儿要过去伺候了?”
“是。”青荷忙回道,“那小姑娘叫杜鹃,现在是二少爷院里的粗使丫头,虽不是贴身服侍主子,可也比呆在外面轻松体面多了……”
杜容芷微微颔首。
沈姝言天性纯良,上辈子就是对声名狼藉的自己也从不曾恶言相向,反而常常带着东西过去看她,还偷偷拿钱帮她打点……心肠这样柔软的人,也难怪会把杜鹃要到身边……
杜容芷想了想,“除此之外呢?还打听到什么?”
“其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青荷摇摇头,“原本马房里的马就都是精挑细选,由专人训练过的,那天当值的韩二更是先大夫人陪房的儿子,爷也是极信赖的……”她顿了顿,谨慎问,“少夫人难道是怀疑这次意外不是因为打雷惊了马,而是人为的么?”
想到这种可能,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难道是大夫人——”
杜容芷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我并不是怀疑。”杜容芷笑了笑,“只是忽然发生这样的事,心里觉着不安……所以想问清楚罢了。”
她甚至不知道这种不安是从哪来的……明明一切看起来再合理不过——不管是韩宗浩从外面打探的消息,亦还是宋家内部,与此事有关的人都没什么可怀疑的……
也可能是因为她的病,让她本能地对什么都不再信任……
青荷却松了口气,因想起来,“还有件事……”她偷偷打量着杜容芷温柔沉静的面庞,稍一犹豫,才试探着开口道,“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还在路上遇见长旺……”
杜容芷皱了下眉,不解地看向她。
青荷抿了抿唇,“他说爷自打从寺里回来就染了风寒,咳嗽得十分厉害……”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杜容芷脸色,见她并没有流露出暴躁或是厌恶的神情,才继续道,“有时夜里甚至连觉都睡不着……因怕过了病气,所以才一直没来看您。”
杜容芷淡淡“哦”了一声,将最后一枝花插进瓶中。
“大概是那天淋雨着凉了吧……”她放下剪子,拿湿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从前不会说这些的。”
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人一直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支持她跟宋子循和离,那个人大约也只会是青荷了……
可她现在居然也主动帮宋子循说话……
青荷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过她手里的湿帕,“从前奴婢总觉着大少爷对您不好,不是真心喜欢您……”她小声道,“可是那天在悬崖边儿上,奴婢亲眼看着爷为了救您连性命都不顾了……”她顿了顿,一脸认真道,“当时奴婢就想……从前兴许是奴婢搞错了——爷他……心里其实是很在乎您的。”
杜容芷脸上的笑容一滞。
阳光照在她还有些苍白的小脸上,迷茫怔怔得让人心疼。
见她盯着花瓶里嫩黄色的花朵出神,青荷忍不住小声问,“少夫人……您现在,心里还在恨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