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犹珩左右张望一番,从脚边拾起一片残瓦,心下一绝,向着手腕划去。
“让我去死。”
崇明暗道不好,她求死之心已有九成。她到死的干净,最后苦的是他。
这替天行的道果然不是那般简单的。
沈犹珩闭着眼往下割,她在这世上早已无牵无挂,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爱人,说不定自己死了连一个记得的人也不会有。脑中朦朦胧胧的想起以前溜出宫外玩的时候见到的景象。
那时也是阳春四月,河堤上照例三三两两有人跪着烧纸供奉。或者有时趴在宫墙上向外张望时,也常有人家的红白喜事,鼓吹着从外边绵延而过,那时的她总想像那些孩子一样跟在队伍后边一路向前。
如果她死了,谁又来为她做这些呢?
如果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上,谁会记得她曾经来过?
如果她不生在帝王家,是不是就不会落得孤坟话凄凉的下场?
她左右不过是一个前朝遗孤,是禁忌,是不可说,是天家的密辛。
作为帝王家,本就不应该有这般奢望,凭什么他们身居高位还要有情有义,凭什么他们已经有了那么多,却开始羡慕起了寻常百姓的生活,凭什么他们已经锦衣玉食,却总是不满足妄想得到更多。
都说帝王无情,可他们一处身边是万人之上,他们从来就没有资格再去想更多。
或许每一个帝王,都曾想过自己可以如同市井布衣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那些人也羡慕他们的权力,这世上的种种,向来都是相互的。
他们有了权力,他们可以断人生死,他们又怎还会有情?
想归想,手下的动作还是毫不留情。
就在疼痛快要到来时,手上却骤然一空,她刚想睁眼,喉头忽然滑过一阵冰凉,失去意识前,耳边响起崇明一句轻叹。
崇明看着手上的小罐,看来自己最近研制的忘忧,竟然不会毒死人阿。
忘忧,顾名思义,只要他崇明还在这世上一天,服下这药丸的人就会忘记一切前尘往事,忘忧药效极强,即便他死,只要没有服下解药,就不会完全想起,至于可以想起多少…
他扛起沈犹珩,向着肆韩山走去。
“王,亥时已过,明日…”
身着玄黑龙袍的男子坐在王位上,右手指节无节奏地叩击着桌案,紫眸凝视着面前跪下的众人,冷声道:
“昭告天下,改年号昭睦,国号北衿。”
“王,袭故国名号么——”
傅旸低了低眉。
“孤乏了,退下吧。”
三日之后。
肆韩山。
冷冽的眸子睁开,沈犹珩抬手揉了揉眉心,好似做了一场大梦。她闭上眼睛,梦境在渐渐消逝,但是却依然能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反复低语着一句话。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他扯住自己,毅然跨出牢门的那一瞬,定格在他在自己面前被一群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百般凌辱的毫无血色的苍白的脸,定格在他发丝凌乱蜷缩在地上,却依然嗫嚅着朝她所在的方向低语的这段话。
她还想回想,却忽然被一道突兀声音惊得睁开眼。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耳清目明更加聪明思绪明朗简直要让你拍案叫绝?”
沈犹珩喃喃道:
“不一样。”
“什么,什么不一样?”
崇明驻足在门口,忘忧出问题了,还是自己大去之期不远矣,所以她想起什么了?
“你跟他,不一样。”
沈犹珩回想道。
不一样,那个人不会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她只是隐隐记得,有一个老人,也总是摸着自己的胡须,从来不会对她发怒,就算已经极度不悦,也会对她,笑盈盈。
指尖不经意地滑上腰间珠子,那颗玉珠剔透玲珑,晶莹圆滑,她把珠子从腰间解下,举到眼前。
外边一缕阳光从轩窗透进来,在玉珠中心折射出一块金黄的光斑,里边隐隐有暗纹涌动。
“跟谁?”
“不知道。”
最后一丝记忆消失贻尽,沈犹珩摇摇头,不再纠结于所谓的梦境。
她观望周围,自己住的地方极为朴素,应是一间木质小屋,透过敞开的轩窗,可以隐隐望见绵延很远的青石小路。
“你是…”
她怎么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对于自己的过去,她一丝记忆也无。也许,自己面前的这个老人,可以告诉她。
“咳,老夫叫崇明,是你的师傅。你是我万年前在街上捡到的小孩,如果不是因为老夫善良仁慈,你就只能暴毙风中了。老夫给你取名为裴珩,因为好听。”
崇明顿了顿,觉得一口气有些提不上来。
随后继续胡诌。
“这里是忘忧谷,谷外绕过三座山就是京城,忘忧谷隶属北衿,清河郡。老夫就是大名鼎鼎千万人求见万众瞩目的忘忧谷药王崇明。”
随后他觉得有必要让沈犹珩更加了解自己。
“裴珩,老夫收养你简直就是你毕生的荣耀,老夫精通十八般武艺,老夫可以调制出活死人肉白骨的药,也可以配置致人于死地的毒药,老夫能文能武——”
“简称全才。”
沈犹珩淡淡地补齐他要说的话。然后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不曾想,你竟是如此聪慧,连世人对老夫的定位都一点就通,所以你有没有感觉到老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