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地垂着头颅,那株花歪倒在草丛中。它的叶子少了两片,茎干上有两排浅浅的牙印,渗出少许青汁。
这一片草丛都是一副被我肆虐过的痕迹,刚才只顾着埋头大吃,根本没抬头瞧上面的景象。
“你看看,是不是你们兔子的?”蝴蝶指着牙印,委委屈屈地问我。
哑口无言,我只好道歉。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它是一株花,我只是埋头吃草,不小心误伤它的。”
道了歉,蝴蝶没理我。
“你看,这朵花的根茎没有受到严重伤害,恢复几日,它还是会按时开花的,不要难过了。”
蝴蝶还是一动不动。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说的太有道理,蝴蝶觉得自己无法反驳,才变得这么沉默的。
既然事情已经圆满解决,我还是打道回府吧,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刚迈了几步,那只蝴蝶暴躁的声音又从后面传来。
“你这只坏兔子!怎么一点兔情味都没有?我还没原谅你,你就要走?”
好嘛,死兔子、蠢兔子、傻兔子、坏兔子,各种兔子称号我算是在这只蝴蝶口中占全了。
墨迹了这么久,我也烦躁起来。没错,我是破坏了那朵花。但其实,这并不是兔子的错啊?兔子吃草是天性,任何动物都不应该因此指责我。况且,我又认不出什么花宝宝草宝宝的。低声下气向这只兔子道歉,不过是因为看它实在难受,它却得理不饶人,在这里胡搅蛮缠。
我决定不做纠缠,直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有回头,我加快马力往前走。可惜最近酗草酗得有点厉害,身型肥胖,导致本兔行动迟缓。那只粗鲁的蝴蝶见我不理它,竟然死皮赖脸地跟上来,气急败坏地嚷了一路。
“你这只兔子,怎么这么不尊重人?说了道歉了不起啊?”
“这花平白无故被你咬了一口,你说还能活就能活呀?这肯定有影响的呀,它万一不能开得和预期那么美丽,你能负责吗?”
“哎哎哎,你怎么不理蝴蝶?别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你别,你别走啊。你给我回来!”
……
咚!
喋喋不休的蝴蝶声音终于消失了。
不是它良心发现改邪归正,而是我使劲儿一跳进了兔窝,并用洞口的草把家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世界终于清静。
叼着一根草,我心满意足地往洞穴深处走去。今天真是疲惫的一天,不如睡一觉去去晦气。
我渐渐进入梦乡……
再次睁眼,一只蝴蝶出现在我正前方。
啊,一定是梦。
我选择换一个睁开眼睛的方式。
先睁左眼,视野里出现了七分之三只蝴蝶。
再睁右眼,视野里又出现了另外七分之三只蝴蝶。
剩下的七分之一只蝴蝶,屏蔽在我的视线盲区内。
“你醒了。”那只蝴蝶闷闷地出声,提醒着我这一切并不是梦。
我那逐渐恢复思考功能的大脑开始疯狂分析目前的状况。
这只蝴蝶的形象比记忆中那个的狼狈了很多,它身上沾满了碎草屑,翅膀边缘似乎也破了一点点,只有没变的嗓音让我确信和之前的蝴蝶是同一只。奇怪的是,不知道自己睡觉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它看起来突然变得非常友好。
当然,除了它私闯兔宅。
“我不是堵住了洞口吗?你你你怎么进来的?”乖乖,自己的窝能被别的动物随便闯入,这可是很可怕的。
“你另一个洞口忘记堵住了。”蝴蝶满脸单纯。
沉默扶额。
好吧,作为一只非常年长的老人,我承认自己败在这只小蝴蝶手上了。
“那你怎么找到我的?这地方可是有很多岔路口。”
“你的呼噜声太响了。我顺着声音寻过来的。”蝴蝶继续满脸单纯。
什么?这是在嘲讽我睡觉打呼噜吗?私闯兔宅也就算了,居然还诽谤洞主?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兔可忍。
我忍了。
因为蝴蝶居然接着说:“对不起。”
这还是那个气势汹汹得理不饶兔的蝴蝶吗?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昼夜颠倒了?夏天下雪了?
蝴蝶停在我的右侧,面容哀伤。
“我知道你一点错都没有,花是我单方面暗恋的,草是你本来就要吃掉的。就算是你全把它吃到肚子里,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我只是太孤独了,才想去喜欢一只花。毕竟,它们不会躲开我。”
孤独?它也会孤独吗?一直以来,我结交的朋友们没有一个能理解孤独的意义。它们从不思考,只是按照自然之道忙忙碌碌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等到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它们也就到了离开凡间的时候。
从热衷交友到不交朋友,除了不愿意看着朋友死去,还有一个原因:同一物种的生物,每个动物的个性都差不多。
干着同样的事,说着同样的话,遵守着物种基本法。
虽说结交的新朋友,可它们和曾经的朋友没什么区别。
我有点恍惚。此刻,我跟这只蝴蝶之间,好像多了一丝共鸣。
“我常常在思考,一只蝴蝶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疯狂地寻找配偶,然后就算完成使命了吗?”
“是谁告诉我们,蝴蝶的生活,就应该这样度过呢?”
那只蝴蝶开始碎碎念,眼中尽是迷茫。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我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