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韩二夫人做着泼天美梦,那边沙府的大小姐“沙婉儿”,正跺着脚同沙老爷争辩。
“爹!我不依!”沙婉儿嘟着嘴道,“那韩宝宝是沙镇有名的傻子,您怎能让女儿嫁他?”
“这丫头,”沙老爷挥挥手,摒退下人道,“什么傻子,那是韩府的二少爷!”
“我不嫁!”沙婉儿一摆柳腰,气呼呼的坐在韩老爷的紫檀椅上,“谁爱嫁谁嫁!”
“不嫁?”沙老爷含笑问道。
“不嫁!”沙婉儿斩钉截铁。
“可想好了?”沙老爷捋着胡须,笑看着宝贝女儿继续问道。
沙婉儿哼的一声,索性别过脸去,不再理会自己的爹。
“好!”沙老爷呵呵笑道,“那就不嫁!”
沙婉儿喜出望外转过脸来,“爹!此言当真?”
“爹何时诳过婉儿?”
“嗯……”沙婉儿忽闪着那双灿若晨星的眸子想了想,转而一笑道,“从未!”
“那还在这儿赖着?”沙老爷伸出手道,“走吧!”
“去哪儿?”沙婉儿侧头问道。
“爹带你去听戏。”
沙老爷话音未落,沙婉儿就忙站了起来,俏脸一红,小声说道:“谁说要去了……”
“哦?”沙老爷点头道,“原来是爹错了,婉儿不爱听戏。成,那爹就自去了!”
沙老爷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爹!”沙婉儿在身后娇怯怯的唤道,“等等女儿!”
明月皎皎,夜未央。
正所谓:“台上一声啼,台下千人泪;台上一声笑,台下万人欢。”
沙婉儿头戴如意小帽,身穿黛绿长衫,此刻做男子打扮的她,却抹着眼睛轻声道:“爹,那‘林冲’真是太可怜了……”
“不遇明主,屈沉于小人之下。他岂止是可怜,简直是……”沙老爷冷笑道,却一眼看见某人,这话便没有说完。
沙婉儿拭着眼泪不明所以,当她顺着沙老爷的视线望去,便不由一喜,又羞怯怯的攥着帕子,飞速望了眼自己的爹。
来人正是花明如。
此时,他已卸下台上扮相时的浓墨重彩,身着月白长衫,由不远处从容行来。
“风神洒落,宛如谪仙。”沙老爷赞道,“花老板果然担得起这八个字。”
花明如拱手笑道,“不过是票友抬爱罢了。明如见过沙老爷。”
夜来风急,沙婉儿素来秉性柔弱,如今站在戏园子门口的这会儿工夫,便不由的轻咳了一声。
“这位是……”花明如似是才注意到她,抬手问道。
“婉儿见过花老板。”沙婉儿垂眸一笑,自沙老爷身后走出,向着花明如福了一福。
“哦,原是沙大小姐。花某得罪了。”花明如后退一步,郑重其事道。
“无妨,无妨。”沙老爷摆手笑道,“我这女儿,也是个戏迷,今儿带着她出来瞧瞧,倒是让花老板见笑了。”
正在寒暄客套时,一容貌清俊的小厮打戏园门口跑了过来。
“师兄,您在这儿说话呢,李老板四处寻您呢!”
“知道了。”花明如略点了下头,便面含歉意向沙老爷拱手道,“今日未料贵客前来,招待不周,改日花某登门赔罪。”
“花老板过谦了。”沙婉儿却是开了口道,“您那‘林冲’扮得极好。”
她说着,那一汪碧泉般的眸子带着不舍之意,轻轻拂过花明如的脸颊,便又低了头去。
“大小姐谬赞了。”花明如微微一笑,轻揖道谢。
“即是如此,花老板先忙正事儿,咱们改日再会。”沙老爷说罢,自有人服侍上轿,沙婉儿也跟着坐上另一顶玲珑小轿,父女二人就此离去。
花明如目送着那两顶轿子渐行渐远,转过身道:“走吧。”
可他身旁之人,却如脚上生了根,对花明如的话只做不闻,怔怔的望着沙氏父女离去的方向。
“清泉?”花明如唤道。
那人犹如闭目塞听。
“清泉!”
“啊,”那花清泉神色恍惚,“师兄?”
花明如摇了摇头,叹道:“随我回去!”
月,兀自挂在天上,冷冷看着这人间的悲欢离合。
“你说,那姓沙的,竟然带着沙婉儿前来听戏?”偶戏师黛黎的脸,在面纱后不见悲喜。
“是,”花明如立在窗边,声音里也透着疑惑,“起先我也以为是自个儿看错了,这刚一得空,就过去打了声招呼。没成想,还真是他们父女。”
“黛姨,莫非那姓沙的,猜到了您是……”花明如离开窗口来到黛姨面前低声问道。
黛黎怀抱偶人坐在阴影之中,良久,她方才开口:“知道了。”
这夜,果真漫长的紧……
林芷坐在床头,看着铜壶滴漏里的浮箭一点,一点的上升。在韩府的这段时间里,她从未觉得夜晚会是如此漫长。
那个计划,当真是万无一失吗?
这一步,又是对的吗?
她越想越觉得千头万绪无从理起,反倒是重生后的点点滴滴涌入脑海。
说来也怪,这段时间,芷儿的残念越来越少。
这对于林芷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代表着她逐渐成为这个身体,唯一的主人。
然而,就像有个朝夕相处的患难之交悄然离去。林芷心中,也难免会有不舍之情。
终究,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
天,终于亮了。
“娘!娘!娘!”
韩二夫人正在画眉,被韩宝宝那么叫嚷着,她手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