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胖乎乎的肉胳膊攀着卞老三的脖颈,听她道了歉,小脑袋又不安分蹭了蹭她的肩胛,涕泪皆抹在卞老三那身软缎襦裙上,声音软糯回道:“是小小不乖。”
卞老三歪头斜眼望见他将自己的衣裳当作帕子,眉头紧紧锁着,恼意冲上脑门,污言秽语已然冒到嗓子眼,又倏地转开视线,将那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大”人不计“小”人过。
卞老爹在那头正儿八经交待着,她听得耳烦,索性抱着团子直接出了府衙。
门口孙叔持着那柄月牙玉刀在车辇前候着,瞧见她出来了,急忙恭敬迎上来,“小姐,老爷呢?”
卞老三瞪着他手中那柄大刀,没好气道:“谁知他在里头磨叽些啥!”
孙叔知她心情不好,赔笑着退至一旁,再不吭声。
谁叫人拿刀押着上了府衙,心里都不会痛快的。
不多时卞铧也从府衙里出来,贾师爷孙牙婆一行恭敬跟在后头,瞧见卞老三竟还安生抱着孩子,面色都有些难以言喻。
女霸王变了性子从了良,只怕这卞铧之言,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卞老三也知他们心里都在算计着哪一些小九九,她爹在府衙里这一说,只怕天还未黑,她要成婚的事儿就能在卞城百姓嘴里换上好几个说法。
利川安如今逃之夭夭,卞老爹却只认死理,宁肯信那狐狸的鬼话,却半分也不愿信她。
偏生她……卞老三又斜眼瞄一眼那柄白玉月牙弯刀,想起卞铧来时威胁她的那些话,抱着团子忿忿转身上了车辇。
自那狐狸出现过后,她卞老三过得,俨然里里外外只余窝囊!
糟心透了。
团子这一日哭得厉害,小身子骨禁不得折腾,回府里用过晚膳便开始滚烫烧了起来,烫得他两腮通红,往日里那两瓣水灵嘴唇也发干发涩脱了皮,露着白色。
南苑里丫鬟婆子匆忙进进出出,有的端水,有的端盆,有的取来布帕衣裳,小小团子得了病,整个卞府里里外外都忙碌了起来。
屋里,卞铧扶着贾云舒坐在床沿,二人齐齐望着床上那道可怜小身影儿,面色都有些灰败沉重。
老太太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门口,不知举首戴目盼了多久,才等来管家领着大夫入了屋,终是宽了心,颤颤抬了手,将眼里的泪揩了去。
而卞老三,等那大夫诊完写好方子,她才慢悠打着呵欠衣裳不整入了来。
一回府她便直接回了西苑话是要沐浴,晚膳也没用。眼下亲儿得了温病,她一个当亲娘的还这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叫谁看了,都要气上心头。
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果真气得卞铧差些就要捶胸顿足,“我怎就养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还不快些过来看看小小!”
眼下卞老三魂儿还在周公那处,脑子昏朦得很。
她这一日身心俱疲,昨夜也不曾睡好。早先在浴池里发愣想着卞铧所言,竟糊糊涂涂便睡了过去,还是珠宝得了消息,才火烧火燎将她喊醒了叫来。
她晃悠着入了屋,迷糊寻着软榻的方位就要大喇喇躺下,又叫卞铧一脚踹了屁股,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撞了那尾椎骨,愣是被疼清醒了。
抬眼见卞铧目光如炬落在自己身上,她只得悻悻然拍着屁股,嘀咕骂着走近团子那处。
床上团子烧得迷糊,小胖身子蜷作一团缩在凉被下,先前那双乌溜溜的圆眼珠子此刻紧紧闭着,小弯眉皱皱巴巴,梦里还呜咽哭着,含糊喊着‘娘亲’。
见他这副模样,卞铧心疼得紧,伸手捋着他那两道褶起的波浪小眉,柔声安慰道:“小小不怕,小小的娘亲就在一旁。”
话毕,他又抬头剜了卞老三一眼,嫌弃她没眼力劲儿。
老太太瞅见卞老三懒散立着没反应,也伸手掐了她一把,以目示意,要她过去。
卞老三心中嘀咕,却也迈了脚步走近了坐下来,学着她爹的样子触着团子额上的小褶子。
下一刻,却兀自低低笑出了声,她抬头望着卞铧,那双桃花眸犹如探到宝物般闪着惊奇的星光,洋洋得意道:“这小胖子昏睡着竟还能识人,爹爹捋了半响,叫我碰倒一下便展开了。”
卞铧无奈抬手敲了她的脑袋,“可不正是母子连心!”
卞老三闻言瞬时敛了笑容垂了嘴角,转头瞧着团子那副孱弱可怜的模样,不愿再与卞铧多言半句。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顶多算个二娘。她老爹这狐毒中得,颇有些深了,只怕是已经病入膏肓,吃药也没用了。
府里许久未有照顾小娃娃的经历,丫鬟婆子忙上忙下足足折腾了一晚,等过了亥时,那面红耳赤的团子才退了热。
老太太身子骨不好,早便困倦得直打呵欠,这会儿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了,也算是撑到了极限,才肯让卞铧搀着回屋歇息。
一行人陆陆续续离了去,到最后,便只余卞老三一人还在这南苑里顾着。
卞铧所言:为那团子熬夜,为那团子缺觉,都是她这个做娘的本分。
团子是她害得生了病,卞老三心中惭愧,倒也未说半句托辞,老实留下守夜。
话是守夜,待珠宝去西苑抱了夏褥凉被再回来,屋里早已寻不到卞老三的影子。
院里树下悠悠摇晃的那把藤椅上,她那位主子慵然斜卧着,在月色灯影中,伴着幽谧夜幕中的闪闪星芒,安静淡然地阖目睡着。
珠宝轻手轻脚走近了,取了凉被为卞老三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