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无极的群山和九重宫阙的屋檐堆叠在一起,暮云叆叇层层压下来,混合着夕阳落下时映红的半边晚霞,几乎让人看到血的猩红。燕潆焘抬头看着天边,鼻翼间好像是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是血液源源不断的从身体中流出,带走生机换来枯萎的场面。
等到最后一抹晚霞消逝在宫墙和天际的夹角,像是被吞噬一样带来夜晚的黑暗,燕潆焘带着几位婢女嬷嬷,静默无声的往承乾宫侧殿闲月殿走去。
那里现在是懋婕妤的宫殿,不知道第一次妊娠的母亲是不是在盼望着,能够拥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燕潆焘叹了口气,闲月殿外的内侍婢女消无声息的鱼贯而出,燕潆焘举步走了进去:“微臣请婕妤雅安长宁。”
闲月殿里清甜的百合香从鎏金鹤首香炉中间袅袅的升腾,燕潆焘突然的闯入惊醒了懒怠的倚在窗边的懋婕妤冀慧娣,冀慧娣回过头来,慵懒的声音中含着愠怒:“燕女官来是有什么指示,还是说燕女官闯本嫔的闲月殿闯习惯了?”
“婕妤错怪微臣了,上次微臣擅闯闲月殿,确实是有万分紧要的事情。若是婕妤心中有气,微臣自然任凭婕妤责罚。”燕潆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顾自的起身,“可是婕妤,微臣此次来确实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来的,还请婕妤听完微臣一言。”
“陛下?”冀慧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脊背一凉。按照宫里的惯例,妃嫔有孕一般都会晋一阶,即便是高位进阶不易,也总会赐下赏赐抚慰关怀,以让妃嫔安心养胎。可是懋婕妤有孕的消息虽然传出来,澹台澄却没有任何表示。冀慧娣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衣袖刮到窗边放着的双钮如意纹粉釉花瓶。花瓶在窗台上滚了半圈“锵”然坠地,炸裂迸溅在阗玉地面上,碎裂的瓷片和花瓶中的万寿菊蔫蔫的躺在地上,水漫过织锦的地毯,带着触目惊心的不详意味儿。冀慧娣忍不住红了眼圈儿,目光对上燕潆焘的眼睛时勉强聚集起自己所有的气力维持体面和倔强:“陛下有什么事情需要燕女官转告,本婕妤不想知道。本婕妤现在怀着身孕,只希望好好安神养胎,劳心劳力的事情实在是做不了!燕女官请回吧,等本婕妤……等本婕妤诞下皇嗣之后,再去陛下面前请罪!燕女官请回吧!”
“婕妤不是已经想到了吗?”燕潆焘捺眉,桃花眸眼尾泛着潋滟的水光,向下紧抿着的嘴角含着无奈和悲悯,“对于婕妤来说,陛下还是有情的,所以这只是一碗堕胎药,而不是一杯鸩酒。”
“堕胎药?堕胎药!不,凭什么!”冀慧娣骤然抓紧了胸前的八宝璎珞,金镶玉的富贵华丽牢牢的被她握在手里,膈的白玉一般的掌心泛着猩红,“这难道不是陛下的血脉吗?为什么就不能让他活下来?我不求位份也不求陛下能够时时刻刻记住我,我只想要我的孩子。”
杜鹃啼血声声悲恸,燕潆焘沉沉的看向冀慧娣,举到齐耳的位置,决然的向下一挥:“摁住婕妤,请婕妤用药!”
“你干什么!你们别过来,你们要是过来我就去死,死……死我也要拉着你们一起死!”冀慧娣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从窗边的针线漆盒里猛地拽出一把剪刀,咬牙拿着剪刀对着走进的侍女嬷嬷。从燕潆焘的角度看上去,冀慧娣圆瞪的眼睛中因为恐惧和悲痛几乎聚集起了两团火,带着质地深重的孤注一掷。她往后倒退的动作懦弱又倔强,战栗的衣袖带倒了殿中安放的精致华美的摆件和香炉,百合香浓重的呛人。
嬷嬷们顾及着冀慧娣和她手里的剪刀一时迟疑不敢上前,冀慧娣的发髻已经凌乱的散开,被冷汗糊在脸上,狼狈又绝望。锋利的剪刀刃已经在冀慧娣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艳红的血涌出来,沾染在宫装繁复层叠的花纹上。
闭了闭眼,燕潆焘强迫自己硬起心肠,骤然一声叱喝,像是闪电划过长空一般,硬生生破开冀慧娣疯傻痴缠一般的外表,直击那颗脆弱的几乎摇摇欲坠的心:“冀婕妤,你要拉着你的家族、亲眷、余生给在这个孩子陪葬吗!”
“当啷——”冀慧娣手里的剪刀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去神智一样跌坐在了地上,她天鹅一般优美的脖颈羸弱的不堪一握,伸长了愣愣的看着燕潆焘,用空洞麻木又复杂难辨的语气望着燕潆焘,“为什么他不给我三尺白绫呢?”
天蓝釉瓷碗中汤药是深重的褐色,燕潆焘却几乎能从其中分辨出一丝红。挥手示意跟着的人出去,燕潆焘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冀慧娣身边:“冀婕妤,微臣找人看过这碗药的药方,确实只是致人流产。药也是微臣盯着熬的,不会有人趁机暗害您。婕妤是明白,这个孩子您绝对保不住,因为这座皇城的主人不想要这个孩子出生,那么他基本就没有希望出生了。”
“可是为什么他连自己都容不下,难道就是以为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吗?”冀慧娣的脸颊抽动了一下,狠狠的抓住燕潆焘的手,几乎要将她的骨头都要攥碎了。
燕潆焘叹了口气,目睹这个皇城黑暗的时候确实难以接受,但是燕潆焘根本没有选择:“因为钦天监正使袁望野昨天禀报陛下,紫微星晦暗,有小星逐渐迫近。婕妤的孕信儿就是这会传到了陛下耳朵里,陛下自然容不下这个孩子。”
“是吗?原来就是这样吗?”冀慧娣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涸辙之鱼,没顶的窒息感填补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