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本想扔了翡翠便走人,懒得同这道士多纠缠。可看这道士一副坑蒙拐骗技法娴熟的模样,他委实有些不爽。于是便抬手挠了挠右眼角下那颗泪痣,依着道士的话将手伸出、眼一垂,目光死气沉沉可嘴角却又牵出个似笑非笑的弧,作状阴森森地看着那道士。
见少年拉起左衣袖将手掌摊开送至他面前,道士便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伸过头去。
一看,不得了!
“这这这,这位公子,贫道可否看看你右,右掌?”道士缩了缩脖子,揉揉眼睛道。
少年非常配合地又伸出了右手。道士再一看,更不得了。
“呵,道长,我这命数是好还是不好呢?”少年冷冰冰地问道。
“你你你,你怎的两只手都,都没阳寿线?”老道看了看少年掌心,抬头将好又撞见他一双死水潭子般的眼,一瞬间恐惧感四溢,吓得连连退步。这一退,将将好就着被风撩起的衣角看见少年里衫上红线绣着的双蛇纹样。
近日昆明城里连续六名殷姓小女孩都被人掏了心吸干血惨死,都传是有妖物作祟专吃人心修法力,至今这悬案都未告破。如今再看这人,越看越可怖。莫非……
“妖,妖物!妖物啊……”老道吓得连滚带爬转身就跑。
少年见道士边冲他喊着“妖物”边屁滚尿流不要命地跑,便看猴戏一般目光冷淡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那道士虽然跑没了影,可他嘴里的“妖物”二字却像是许久都未散去,悠悠荡在少年耳际。少年垂眼轻笑一声,半晌后这轻笑便蓦地变成了哈哈大笑,笑得他心口有些发疼,笑得不知怎的眼角竟然冒出了几颗泪珠。
此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娃自巷口匆匆奔来,许是跑了好一段路,此时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见了少年这才一脸如释重负地奔到他身边。
“二当家你可让阿黑好找。”名唤阿黑的男娃道。
少年掖起衣袖擦了擦眼角,表情淡漠地舒了口气道:“哎~我还能丢了不成?回吧。晚上还有活儿呢。”
“您要是丢了,大当家回来还不得生吞活剥了我呢。”阿黑嘟嘟囔囔道。末了又瞧了瞧少年,皱眉一脸不解地眨了眨眼问道:“对了二当家,刚刚是什么这么好笑,笑得你梨花带雨的?”
阿黑抓了抓头,二当家那万年不变的死鱼眼和冷漠脸忽然挂了笑他还真不习惯,什么情况?
少年抬头掀了掀眼皮懒懒地看了看天上纷飞的海棠,只喃喃自语道:“春城无处不飞花……海棠花再好看也是朝露霞光转瞬即逝,怎及满园牡丹富贵堂皇摄人心魂。阿黑,你说,好笑不好笑?”
阿黑更加听不懂了,继续抓着头道:“二当家你是不是又喝大了?”
少年闻言目光清冷地牵了牵唇角,垂眼转身淡道:“嗯,酒不醉人人自醉。海棠落了酒醒了,也该结束了……”
阿黑摸了摸脑门儿,道:“大当家是不是把二当家你给带傻了,一喝酒便尽说胡话。”
少年闻言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双手枕头步履轻盈地便朝巷子一端行去,阿黑见状便也只能揣着满肚子的不解匆匆跟了上去。
沐府内红绸香烛交相辉映,将房里两个大红的喜字照得亮堂。一身喜服的沐府二公子沐朝弼在洞房外立着,久久没有推门进去。
二月的昆明城夜晚仍感风似刀削,然而沐朝弼却丝毫没有感觉一般,闭着眼仰头站在一树海棠花下,用这一点点有限的时间感知花瓣轻抚过脸颊,感知着手心那枚翡翠海棠因他过分用力攥紧而自掌心带来的直入肺腑的痛感。眼前是那双淡漠的眼,初见时她懒洋洋半倚着树垂眼看着他,那一眼淡得看不出悲喜,却从此深深烙进他心中,此时此刻那双眼他竟怎么逼迫自己都挥之不去。
心中百般郁结之时,沐朝弼耳边突又似往常一般传来虚空的声音,那声音忽远忽近,每一声却又听得实实在在。
那有些鬼魅的男声在引导着他,浸润着他:“去吧……你想要的一切都要付出代价……去啊……你想要的,没有任何人有资格阻拦你……去啊……”
蓦地惊醒,沐朝弼猛然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起细雨将他肩头打湿了一片。
将丝绒线拴着的翡翠海棠收入四指宽的袖珍锦盒,沐朝弼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往常一贯得体的笑,转身推开房门进了洞房。
洞房里新妇临安府张家千金正顶着红盖头端坐在喜床上,沐朝弼动作轻缓地将锦盒放回花梨书柜隐蔽的一角,才转身欲要走向新妇便听她开口。
“夫君在房外徘徊许久都不愿进来,难道……难道妾非夫君所爱,夫君所爱是否……是否另有他人?”那新娘声音娇软,言语间透露着些苦楚。
沐朝弼闻言目光不由一沉,只一刹却又面不改色地行至喜床边挑起了盖头。
而此时的新娘见到的只有一脸浅笑的沐朝弼,手指极尽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道:“我既娶了夫人,那夫人便是我之所爱。”
新娘听了沐朝弼的话哪还有先前的疑虑,一颗芳心早已化在沐朝弼的满目柔情之中。
昆明城里,沐府柳营别院喜乐震天,大红灯笼挂了一夜,酒气腾得宾客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