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是薄薄轻软的一层,将它取下不过短短的一瞬。在辛茯眼中,这个动作却仿佛一个慢镜头。
他的面目渐渐显露在眼前,清清楚楚,她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痛。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一次她还是没有错,少康和迟顾,拥有同样的面容。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又偏偏是自己亲手给他下了毒。
蓠艾起身,走向船边,“这毒,性子虽烈却不会让人有什么痛苦。睡一觉,就过去了。”
轻描淡写,仿佛在交待一道菜品。
“对了,”他在身后开口唤住她,“我的船,有条规矩。上来的人,要么成为我的人。否则,恐怕没法活着离开。”
蓠艾的脚步顿住,倒不是因为少康的这句话。辛茯也瞧得清楚,甲板上何时多了十余个人。这许多人悄然显身,竟没有任何动静,瞧身量,也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蓠艾忽然绷紧的身体,让辛茯很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紧张。便是在之前血雨腥风残酷如修罗场的战场上,也不曾感觉到她这般情绪。可见,她识得这些对手,并且显然,她是处在绝对的劣势之中。
船四周的河面上,何时聚拢来几十条舟子,个个轻巧灵活。每个舟子上都立着五六个人,与船上的这批人显然是一起的。
辛茯心中苦笑,以自己和迟顾酒让堑墓叵担如何会到了眼前生死相对的局面。她只希望,这少康与迟顾,也不过是凑巧长得一样……
再想想也就想开了,既然自己先给他下了毒,那被他亲手了结了,起码也不欠他什么。
欠人情实在是很麻烦的一件事,而自己其实欠了迟顾很多的人情,如果能回去还是要慢慢还掉的……
之后的事情,辛茯看得很乱也很眼晕。蓠艾的身手她是晓得的,然而只不过是与船上的这十来人纠缠,她已经完全不是对手。这里头应该是有什么玄妙的阵法或是站位,辛茯完全看不明白,只能勉强看见身边不停掠过的身影。
与战场上的直接搏杀不同,她眼下宛如被一群猎人合围起来的困兽,在精妙的各种陷阱和天罗地网中,做着无谓的挣扎。
而那些人显然是留了余地,虽咄咄逼人将她逼入绝境,却并不出手伤她。处处牵制,看来是试图拖垮她的体力与神志。
眼花缭乱之际,辛茯勉强可以看见不远处仍安坐的少康。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倒没见他有什么中毒的迹象。难道方才他并没有真的喝下……
岸边河滩,有一个简陋的泊舟处,不过几片木板搭在水面,被拂岸的河水无休无止地冲刷着。
此刻兮珖屏气敛息,恭敬地立在广莫的身后。
“阿珖,你看今日会是如何的结果?”广莫忽然出声,吓了兮珖一跳。
远处的船上,那个女子的身影被那群人紧紧环绕着,被封杀得滴水不漏。这一路将她从牧靡山带回来,兮珖其实并不那么讨厌她。和以前的蓠艾想比,如今的她性子亲和跳脱了许多……一路上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处漠视和严苛而疏离,反倒时时对自己照顾有加……
“今日恐怕对蓠艾姑娘不利。”兮珖实话实说。
那船上随便一个人,都是不简单的,九州八荒只是在传说中有些片言只语。他们并没有固定的母国亦或封地,追随着从未露过面的首领,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但凡看到他们,只能祈祷他们不是自己的敌人,否则任谁也见不到第二日的阳光……
他们也没有名字,唯一可以识别他们的,是他们的兵器,名为无想的短剑。短剑不知由何打造,剑刃仿若琉璃般通透如月光般皎洁,一旦出鞘无往不胜。
说是对蓠艾不利,已经是很保守的说法。事实上,今日这般阵势,她根本就没有活路可言。然而兮珖也看得明白,执无想剑的这些人,至今不曾拔剑,出手也留足了余地,显然并不想要她的命……
兮珖收回了目光,广莫大人今日的举动有些不寻常,虽然她还没看出是哪里有了问题。以蓠艾在他身边这些年的情分,大人是绝对不会袖手不管的……
“弓。”他忽然出声,他身上纯白的鹤氅无风自动,猎猎不停。
兮珖一愣,难不成大人打算亲自出手替蓠艾解围?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大人,我们今日并未带人手,可要部下回去……”
“只取一人,何需人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有什么说不清楚的情绪绞杂其间,令人听之悚然。
兮珖几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跟着就是一身的冷汗。
只取一人,是蓠艾……
“可……”她听得出自己嗓子的颤抖,然而看到广莫伸出的手,她只能将手中的弓弩恭敬地递上。
“其实你也想到的,”广莫将弓弩攥在手中,目光一瞬不瞬望着远处船上的搏杀,“她是我亲手打造的利器,也只能攥在我的手中。否则,将它毁去也不能落在旁人的手上。”
兮珖早已垂目,广莫的声音里透着扭曲和狰狞,单单只是听着,已经令人如被扼住喉咙,根本无法喘息……
她看着他身后落下的影子,已然是搭弦上弓的姿势。
蓠艾忽然的停手,让辛茯十分困惑。诚然她方才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却也没有身处险境。之前比这更糟的境地,她也没有这样忽然地放弃过。究竟是什么让她几乎立刻地失去了拼杀的斗志?
辛茯顺着她的目光,落在眼前茫茫的河面。而那之上除了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