皿晔未免觉得憋屈,但语气还算是淡然自若:“孩儿来之前,并没有下雨。到了这里天气才开始变坏。”
无名火来的快,压下的也还算不慢,老阁主语气缓了缓:“你和那苏王爷相处如何?”
皿晔下意识地抿了下唇角,答:“还好。”
“什么叫还好?”老阁主转过身来,声音里明显有怒气。转过脸来才瞧见,他脸上竟是覆了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幽若无底洞的眼睛。
那样的眼睛,那样的面具,那样的声音,简直宛若鬼魅一般的存在。
皿晔犹豫了一下,“还好就是……义父,苏郁岐是男人,我也是男人,您想,能好到什么程度呢?”皿晔膝盖一弯,半跪在地。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自他被诛心阁老阁主收养之后,日复一日的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训练他从来没叫过苦,他命他去做苏王府的武斗士他也没叫过屈,武斗场上打人以及被人打他也没叫过屈,他命他去杀人他也没说过一个不字……及至那个叫苏甲的管家找上他让他“嫁”给苏郁岐,他的好义父竟然命他听那苏甲的话,他也答应了。
可答应归答应,他从没想过要和苏郁岐一起走完这一段人生路。抑或者说,他不会断那什么袖。
诚然,几日相处下来,苏郁岐出乎他的意料,说不上好,可是很让他觉着有意思。可这不代表他就得断了。
“义父,孩儿能做的,除了尽力帮着苏郁岐,余外,真的不能再做其他的了。”皿晔撇开了脸。
这应该算是他人生第一次违背老阁主的意思。但也不能算是完全违背,最起码,他还是照做了一半的。另一半,恕他无能为力。
老阁主沉默了片刻,一声叹息,竟有服软的意思:“唉,也是,这事难为你了。慢慢来吧。你为今要做的,就是尽心尽力帮助苏王爷。”
帮助苏郁岐,这没什么难的。就算没有义父之命,他也打算帮一帮那个外表很冷硬内心却软得不像话的人。
可是帮助人为什么非要用这样一种方式一种身份,皿晔不太理解。
不理解的事要么抛诸脑后不管,要么问个透彻,搁在心里纠结着不是皿晔性格。
皿晔于是问了出来:“义父,孩儿想知道,为什么一定用这种身份去帮?您又究竟想让孩儿帮到什么样的程度?”
“用你的命,去护着苏王爷。”
一字一句落入皿晔耳中,不次于今夜外面的响雷。皿晔一直知道,当年这个人救他,不过是为了利用他,这么多年,虽然他利用他做了很多事,但他晓得,那些都不是他最终想让他做的。
他晓得,有一个最终的任务一直在等着他,只是时机还没有到。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条命,他救下来,是为苏郁岐而救。换言之,皿晔,皿玄临,就是苏郁岐的盾牌。这条命是属于苏郁岐的。
悲耶?没什么的。这本就是一条贱命。
委屈耶?更不至于。多年来他早已养成了淡看名利淡看荣辱淡看生死的散淡性子。
“孩儿知道了。只是,义父,既然此去是要以命护苏郁岐周全,说不定哪天就会交付性命,那可否请义父告知孩儿,为什么?苏郁岐是您的什么人?或者,您欠了苏郁岐什么债吗?孩儿想明明白白去赴死。”
皿晔仍旧半跪在地上,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半隐在长明灯火的拉下的阴影中,明明是疏离淡漠的模样,却因这阴影显出些许阴郁来。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以你的本事,也不至于那么快就去赴死。”老阁主的话听着并不算冰冷,落在皿晔心里,却是一块冰坨子。
终究是一具好用的人形工具罢了。
“孩儿知道了。”皿晔又恢复他一贯的淡漠,连话语都不带一丝情绪。
老阁主幽深的眸子在他身上一掠而过,放温和了声音:“你起来吧。对了,和奎治的比赛,你怎么打算的?”
皿晔站起身来,拂了拂膝盖上沾染的香灰,道:“不过是个比一般武斗士厉害些的罢了,赢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可我听说,你们签的是生死约。”
“是。但也未必一定要你死我活,端看奎治能不能放下脸面认输。”
“你记住,奎治不能死。苏祁两个王府,现在还不能结仇。必要的时候,你就算是认输,也不能让奎治死。”
“是。”
这样无理的要求,皿晔也只是淡声答应着,连一句为什么也没有再问。
诛心阁的规矩,由来就是无条件服从上级。他无条件服从老阁主,他手底下的人无条件服从他这个少阁主。
“外面下雨了,赶紧回去吧。”
“好。”
走出山宗,沿着来时的路,经过那九九八十一道门,依旧回到通往外面的那个大殿中。兵器架子后面擦拭兵器的伙子又露出脑袋,“少主,外面的雨十分大,您不等雨停了再走吗?”
“不等了。”皿晔去的脚步比来时更是迅疾,纵身飞掠过碧泉,脚未沾地,直接纵身飞入那条垂直的通道里。
“少主!”传来的是尹成念的声音。
守在底下的伙子望着赶来的尹成念,犹在挠头:“尹护法,少主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冷则冷矣,却是无比的稳重呀。”
尹成念怒瞪了他一眼,“看好你的门,不该你管的少管!”甩袖转身,往里走去。
皿晔未曾回头,上去的速度甚至比下来时还要快些,身形直如一股墨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