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闻声,气定神闲地松开握刀的手,不作一声,嘴角勾起一丝亢奋的笑容。
风又开始流动,梅花香幽幽飘进来,酒香冷冷地在花香边缘游弋,淡而不散。
白乘风吐出一口气,手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在大厨松开刀把时他本欲偷袭,但他定住了。他比小二高明的地方在于他想定时还定得住,所以小二死了,他暂时还活着。
滚雪刀王,江湖超一流高手,内劲狂放、刀法刚烈、个性暴躁易怒,可诱而胜之。
情报与事实不符。白乘风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面平静深沉的汪洋,又像一座亘古长存的大山,无波无澜,八风不动。
他走来走去,眉头紧皱,不在乎泄露自己的忧虑。就某种层面而言,他已经败了,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但生死和胜败不能等而论之,他并未放弃。掌柜要问就问吧,很好,他需要时间。
掌柜呷一口酒,打量了白乘风半晌,奇道:“年轻人,你真的不怕死?”年轻人还有活命的机会,现在,大厨拔刀之前。
这个问题对白乘风而言毫无意义,他没有回答,依旧来回踱步,努力思索。
掌柜当他默认了,因为年轻人此刻的行为跟寻死没有分别。“两天前我从老部下那里听说,有人在这一带打听我的消息。你一进来,我就知道是你。”
大厨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白乘风,这个年纪的剑客通常激不起他的兴趣,太差了。但这个不同,“他知道自己跟我的差距,他在思考怎么杀我,有趣。”
大厨活动起手指和关节,非自觉的。这五年,他杀过鸡鸭、杀过牛羊,但没杀过人。实力是有差距,但生死跟胜败不能等而论之,一不小心会死。
掌柜絮叨半晌,这时说道:“这两天我想起很多事,想起最多的是睢阳城的那三百天。”
白乘风突然停住了,全身一崩,冷冷盯着掌柜,“是吧,想起你被射坏的那只眼!”
掌柜隔着皮罩抓抓右眼,年轻人进门至此,第一次在语气里流露出强烈的感情。
掌柜长吁一口气,并没有反唇相讥。对于瞎了的眼,他也并无怨忿,都过去了。
大堂忽然沉默。
另一张桌上居中放着一个铜炭火锅,这会儿“咕咕”叫起来,是水开了,旁边两盘红白相间的牛肉片很是诱人。
“睢阳城的人,最知晓‘饿’的滋味。”白乘风很快冷静下来,走向那张桌子,坐下,拿起筷子,夹起肉片,滚水中一唰,送入口中。
冬天唰牛肉,又是这样切得薄薄的好牛肉,本该是惬意的事,但白乘风吃得只见认真,不见享受。
“睢阳呀……”掌柜低吟一声,改小口喝酒,那一段往事太峥嵘。
白乘风又夹起一片,唰水,送入口中。其实他对酒感兴趣,但他不喝;其实他不饿,但他偏要吃肉。
他吃得挺快,夹得却慢,每夹一片都要仔细看一眼再浸入滚水。他眼神鹰隼一样锐利,看一眼等于别人十眼。
过了片刻,大厨看了默不作声的掌柜一眼,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他夹起一片肉,看了一眼,薄得均匀,满意。“这不是人肉,你该好好品尝,而不是囫囵就吞。”
“啪嗒!”白乘风手中一双筷子突然断为四截,唰好的肉片掉回锅里。
他微低着头,双手抓着桌角,全身剧颤,用三个粗重的呼吸克制住心底险些爆发的东西。他拿起另一双筷子,捞出在滚水中煮烂的肉片吃了,不能浪费。
掌柜听到大厨的话,停了停,改大口喝酒,一碗三口。入口如吞火的酒,他转眼就吞了五六碗,面色酡红。眼前境况不宜喝醉,但他很想一醉。
店里很安静,水沸腾的声音很响。牛肉吃到只剩一半,大厨越吃越满意,欣然道:“小子,你来晚了几天。”
白乘风听而不闻。
大厨放下筷子,双手比划,“三日前我在院中练刀,忽然大风起,枝摇花落,”他目中迸出异彩,语声兴奋,“当时落英如云,纷飞乱舞,我挥刀疾砍,屡屡不中。”
刀风劲急,落英轻薄,中之不易,但不中亦不值得得意。
白乘风不知有没有在听,他在吃、在看,每一片肉夹起来都专注地看。
“我一直砍一直砍,日暮时十中其五。我还在砍,一直砍,月升时刀刀必中。我继续砍,一直砍,黎明时一刀两半,左右均等。”大厨话音快、节奏紧,叫人听得心为之剧跳。
他兴奋,这时才换一口气,说出最后一句,“终于,日出东方,我刀法大成!”
这番话,他憋在心里已三天。掌柜、小二不好武功,不能分享一朝大悟的激情和喜悦。眼前的年轻人定明白,看他匀称的体型、稳健的胳膊,毫无疑问,他在剑法上下过苦功,下过苦功的人会明白。
以刀砍花瓣,非做到举重若轻,又能举轻若重的超凡境界不可。但年轻人看起来根本无动于衷,这令大厨脸色阴沉下来。
这时白乘风眼中忽然闪过惊喜,他筷子上夹着一片肉,肉片残留一丝,一丝牵连着盘中另一片肉。在一大盘牛肉只剩七八片时,他看到“一丝”希望。
大厨也看到了,双目立即瞪圆。
“那是个很奇妙的境界吧。”白乘风说话了,语音淡淡的,冷冷的,像厅中的酒香,“不过你想明白自己败在何处没有?”
刀王一生只有一败,挑战刀圣的那一败。
“为什么会有一丝相连?是刀劲不够透彻,还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