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弯跟着福慧回泸月庵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想素梅的那句“因为她坏,她不仁善”,阿弯心性里有股子机灵劲,却是头一回有人教导她这些道理,小脑袋瓜着实需要点时间来琢磨消化。
倒是福慧见她难得一言不发闷头直走,忍不住频频询问怎么了,甚至担心方才自己走开时是不是那位漂亮的侍女姐姐对阿弯做了什么。
阿弯可不知道福慧在想东想西,她心里装着事,踏入庵门后穿过廊间冷不防看到迎面走来的方仪,就“咯噔”一下愣住了。
方仪手上抱着一摞经书,正要去送给听云师太,看到阿弯这溜溜达达的样就面色不虞起来,撇了撇嘴道:“阿弯,你又去哪里野了?”
阿弯没吭声,倒是福慧替她解释了一番去别院送东西的经过。
身为管事比丘尼座下直属弟子,方仪又何曾将福慧放在眼里过,把经书往廊间的扶手上那么一搁,脸上满是讥笑:“你倒是会偷懒,送那么点东西还想着叫个帮手。便是我,厚厚一摞经书还得自己劳烦呢,也没见哪个人来帮帮我,怕不是见到俗世富贵就想要攀附了去吧?”
福慧被她一席话训得莫名,这姑娘憨厚,方仪所言七拐八绕地,她竟然摸不透到底是在说自己哪点,只好抓着“帮手”二字回道:“出家人慈悲为怀,阿弯也是见我为难才会相帮,如今我也应当帮扶师姐才是,只是膳堂一向人手不足,若是走开太久,师姐们必定忙不过来,我又不忍心……”
方仪只觉得她句句都是在求情,姿态还算摆得够低,心下有几分满意,便不与这个憨头憨脑的人继续计较,只指了指阿弯道:“罢了,你随我一道去。”
福慧一走,方仪就将经书一股脑地塞给了阿弯,阿弯本就左手掌心碰不得东西,便忍不住“嘶”了一声,悄悄将厚重的书本往小臂上挪了挪。
“未经允许就擅自溜出去,看看听云师太怎么发落你!”方仪得意地抛下这么一句,就昂首往听云师太的院子里走去。
阿弯脚下没停地跟上,看着方仪的后脑勺神思不属地想着别的事。
她听得分明,方仪明明说过福慧找个帮手去送东西是“会偷懒”,怎的这会儿轮到她了反倒又如此顺手地让自己帮她搬着经书了呢?那是不是说,她说福慧“见到俗世富贵就想要攀附”其实也是她自己想做的事?
哦……这便难怪这些天方仪看自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了,都只怪素梅昨日把自己带回去玩了一日,叫方仪没能“攀附”上这个“俗世富贵”。
才五岁的小娃觉得自己茅塞顿开,虽然什么叫“攀附”什么又叫“俗世富贵”她还全然不懂,却把方仪的心思猜了个十成十的准。
素梅姐姐可是说了,似方仪这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便是坏,便是不仁善呢,可见没有错。
想通了这桩事,阿弯挺高兴,顿时也不计较方仪的颐指气使,扑腾着小腿跟在她后面往听云师太的院子赶去。
听云师太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一向不苟言笑,打阿弯记事起,见到听云师太笑的次数一个指头都数得起来,好像这世上就没什么能让她觉得开怀的事,所以泸月庵的小辈们相对来说都更喜欢亲近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念云师太。
而身为念云师太直属弟子的方仪也不例外,她在念云师太面前向来是什么撒泼耍横都使得出来,一见到听云师太却也乖得跟小狗似的,只因为听云师太这个人凡事看规矩不看脸面,对庵里所有人都是一副面孔没有二样。
阿弯倒是更喜欢这样的,不用她时时去揣摩对方的喜怒,只要照着规矩办事,就总错不了。
其实偷偷地说,在阿弯心里,听云师太这样的人,才真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样子咧,念云师太可差得远啦!
这般想着,阿弯面上便带了笑。
方仪一看她这没心没肺的傻样子就堵得慌,再一看她脑袋上晃晃悠悠的小髻,更是一口气卡在喉咙口出不来,眼看着前面已经到了听云师太的院子,便没好气地停下来,把阿弯手中的经书一股脑地又抢了回去。
便是嚣张跋扈如方仪这般,也不敢在听云师太面前摆谱。
走进院子里,听云师太正跪坐在蒲团上抄经,手边泛着铜光的香炉里点着一支檀香,正散发着袅袅的微烟,在冬日的寒意中又添了几分清冷。
方仪紧绷着小脸,恭恭敬敬地将经书捧到听云师太身边放下,垂眸道:“师太,这是您吩咐我去经阁取来的。”
“嗯。”听云师太笔下收完最后一划,抬眼看了看,就看到耷拉个脑袋站在院子里搓着手的阿弯,于是扭头看着方仪,等她解释由来。
方仪早已在心里打了半天的腹稿,这会儿说起来自然是无比顺畅,只是碍于听云师太平日的威仪,自也不敢露出半分得意,于是不动声色低声说道:“阿弯昨日里因为回来太晚坏了规矩便被罚了,原以为她心中应当有所悔悟,不想今日又找借口偷溜出去,恰好被我撞破,便打算领到戒室思过,没有吩咐不可随意走动。”
如此一来,在听云师太这里过了明路,看这个小丫头还有什么借口老是往那别院里跑,方仪最是见不惯她四处讨喜的这副模样。
听云师太听罢也没有什么反应,只随手翻了翻方仪带来的经书,检查一下是否有所遗漏,而此时阿弯没有吩咐是不敢上前的,站在院子里对方仪的低语听不真切,更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