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集就在官道旁,一眼就能望见,门宇雄阔,楼檐苍峻,完全不像一般的集镇,反倒像一个家族的大宅院,与扬州的谢家集很相似。商铺、客栈集中在王集外,在小河、官道、树林和王集的中间。石桥是那种仿照赵州桥的圆拱桥,树林里大部分是百年以上的古树,,树身挺拔,新枝鲜茂。
杨志向人一打听王小蝎,便被带到一座荒废的大院子里,远看房屋还算气派,大青石叠起来的墙体让人有种城墙的错觉;可是走近就看到了破损,门上也没有锁,推开门去进去,院内杂草丛生,石阶旁长满了苔藓,满眼绿色,没人居住的院子差不多被植物占领了。可是杨志偏偏看见了一个中年人,穿着青衫,站在一个月亮门前面,在不住地撮弄着衣角。
中年人看见杨志,勉强地笑了笑问:“你也是来找王小相公的?”
杨志点点头,不客气地问:“你是谁,你找王小蝎做什么?”
杨志的语气如此托大,让中年人吓了一跳,加上杨志的目光中那种能要人命的压力,中年人结结巴巴说:“小的贾善,是来找王小相公说买山的事。”
杨志能看出中年人面色酸楚,身上的青衫也是穿了多年,和蔼地说:“是你买王小蝎的山,还是有山卖给王小蝎的?”
“我买王小蝎的。”中年人信心不足地说,杨志皱了皱眉说:“你现在的处境根本买不起王小蝎的山,但是你还是要买,只能说那山中有别人看不到的价值,要不然就是你准备以一个极低的价格买下来。王小蝎真的这么好骗吗?”
王小蝎要是这么好骗,尉武迟何必要请少林寺的神僧出面,甚至说出王小蝎根本不能算是个人的话;还有尉武迟说的那些死人,他直指王小蝎是真正的凶手,实际上也没有证据,如果这些都是实情,王小蝎该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人。眼前的中年人贾善,自称小的,还想来讨王小蝎的便宜,杨志真的不看好。
贾善嗫嚅着说:“是神算子蒋敬先生说的,今年陕西、河北的大树都被砍光了,可市面上各样木料越来越金贵,连杂树砍作柴,一棵也能卖六七百文铜钱。王小蝎现在靠着那座山,什么事都用干,每年交完租钱,都能落下三四百两银子。蒋先生说了,括田后王小蝎现在也是佃户,这座山可以转租。”
杨志明白了,不是买山,而是蒋敬与贾善看重了山上的木材,想要王小蝎把山交出来;杨志的疑虑更重,蒋敬文武双全,尤其对这些阴暗的小事算无遗策,背后还有宋江那样的参天大树,会为了几百两银子,来费这个神?就算是要动手,直接派人弄死王小蝎,岂不是简单易行。
不对,蒋敬他们是另有图谋,算算宋江也要到开始造反的时候,这是在酝酿官逼民反的情绪;贾善不知道杨志在思考什么,只能赔着笑,小心点头。杨志问道:“王小蝎人呢?”
贾善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王集没有人知道,要找到王小蝎谈事情,只有在这个院子里等,我已经等了三天了。”
“都没见着人?”杨志有些奇怪;贾善声音低沉地说:“我原来也有四十亩田,可是被官府括田后,我就是一个佃农,几代人的辛劳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就像蒋先生说的,多等上几日也无妨。”
贾善说的括田,其实就是宋徽宗的一个敛财手法;自从十年前,有个叫杜公才的老吏向宦官杨戬献计,说汝州没有官田,可括检当地民间田契,只要田契上亩数多于实有田产,便可没为公田,征收公田钱。杨戬便设置公田所,推广公田务;后来又有张佑主营缮所﹐李彦主西城所﹐都是检括公田机构,将这括检之法扩延至山东、河朔。
凡天荒逃田、河堤退滩,尽都括为公田;更开始搜检民间田产,一层层查看田契多年转卖来由,一旦发觉哪片田最早并无田主,便收没为公田。史书上的宋江起义正是在西城所将公田法扩展到梁山泊时候爆发的,梁山泊被收入西城所后﹐立租算船﹐日计月课﹐蒲鱼荷芡之利﹐纤悉无遗。
从杨志的角度来看,天下生计的事情,应该是宰相户部的事,不是拍拍脑袋就行的,来一个宦官就弄一出闹剧,那么朝中那些权贵做什么?更何况杨戬等人的私心是要宋徽宗看到自己的本事,至于其中多少肮脏的丑事,多少百姓因此无法活下去,他们是一点都不会管的。
院中的气氛有些凝固,杨志和气地笑笑问:“听说前一阵子王集死了不少人,都是怎么死的?”
贾善眼中出现了恐慌的神色说:“我不知道,只是第一天听说牛尾巴着了火,牛狂奔时踩死了三个人;第二天,一对男女被人发现,赤身luǒ_tǐ地淹死在小河里,可是那河水浅,一个成年男人在水里站着,水面都到不了胸前;再后来,一辆马车翻了死了四个,一家酒店里莫名其妙死了三个人。”
贾善开口说不知道,但是描述起来还是十分清楚,不过那四个案子确实是十分蹊跷,但是按照尉武迟的说法,王小蝎是真正的凶手,杨志随意问贾善:“死掉的人都给王小蝎有关系?”
“他们都是被王小蝎害的,蒋先生说,王小蝎故意给他们甜头,然后再把他们逼疯,有的人就在错中杀人或者被杀。”杨志忽然明白了,略略压低了嗓子说:“如果王小蝎不同意转佃,你们是不是也准备杀人?反正死了这么多人,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件,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