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个理想,为什么发生了改变?”高枫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会到了我们这个队伍里?”
欧阳正沉默了许久,这才答道:“有些事,我已经选择了淡忘。可它,明明就发生在昨天,栩栩如生。”
他读大学的时候,生活费屡屡不够。他长得并不猥琐,虽然有点黑,可这并不妨碍他有才气。他的文章每每登在学校的校报上,或者被那些声音甜美的主持人,在校园的广播里播出。然而,这些并不能让他在经济状况有一星半点的改善。
为了活下去,为了让别人不看到他活得艰难,他在节假日的时候,会买上两块钱的馒头,再带上一杯水去学校的图书馆阅览室,一坐就是一天。
室友们埋怨他脚臭,鞋子味道大,不愿意和他共处一室,不止一次地向辅导员埋怨,辅导员委婉地表示,让欧阳正买上一双好一点的鞋子。
可他不能。
他的学费,是父母含辛茹苦地种菜卖菜得来的。他们为了供自己,一个月都难得见一次荤腥。
还有年迈的爷爷,为了他把书读下去,一把年纪还出去为人算命,相面,看风水。得来的那些钱,并不丰厚,也只够勉强让欧阳正过日子罢了。
大学毕业后,欧阳正想去做个老师,一边教书,一边用笔抒写人生。可是爷爷坚决不允许,“小正,你想想我们家,日子过得是不是很苦?”
欧阳正沉默。沉默就表示同意。
“你的父母,还有我,是不是不勤快?”爷爷继续问道。
“没有啊,你们,你们太累了,”欧阳正的鼻子有些发酸。
“你再看看村民们,有几个懒的?他们是不是和我们家差不多,都不富裕?”爷爷继教续问道。
“是,”欧阳正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外面的有钱人却是很多,对不对?”
欧阳正再次沉默。他的同学穿名牌,逛舞会,泡女生,一顿饭钱就能够他用一个月的。这些,欧阳正都知道。
“我们之所以勤劳而不富裕,是因为这个社会里的蛀虫太多了。他们有的身居高位,拿着高额的工资,却还在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有的人为了发家致富,不停地做着坏事。当一群人中,坏人占了多数,而好人只是少数的时候,你怎么努力都没用。你辛辛苦苦种菜,运到菜市场上,那些收管理费的,嘴巴一张就是十块钱费,你缴不缴?不缴,你得离开;缴,你一早上也许只能卖上十块八块的,爷爷想让你当警察,做一个有良心的警察,要保护好人,你懂吗?”爷爷用着他那种特有的乡下人的朴素,和欧阳正沟通着。
欧阳正点了点头,他答应了。他也不能不答应。
父母种菜卖菜的情况,他不止一次地见过,他也不止一次去过菜市场卖过菜。
为了保证菜的新鲜,不能头一天晚上把菜摘好,第二天才拿到市场上去卖。必须是当天的菜,当天卖。
因此,父母早上起床的时间,是凌晨两点。
那时候外面一片漆黑,父母亲头各自戴着一个矿灯,就是矿工下矿时头上戴的那个灯。他们从地里一点一点地摘着菜,然后运到路上,路上放着两辆脚蹬的三轮车。
摘到凌晨四点半左右,父母亲就不再摘菜了,他们要踩着三轮去市区。
必须要早,赶在交警上班之前。交警七点之前就拦在各个要道口,阻拦人力三轮进城,不让这些三轮车损害了这座城市的形象。
进了市区之后,还得在菜市场周围寻找到一个靠谱的摊位,这才能将三轮车停下来。
停的位置不对,城管就要过来没收三轮车。
想把菜弄进菜市场里面去卖,必须得向管理人员每个月交一千块钱,这才能有固定摊位。
为了节省,也因为不是天天有菜卖,欧阳正的父母选择了不缴月租费用。
为了生存而出现的各种各样的苦难,深深地埋藏在欧阳正的内心。因此,他进了警队之后,从来就没有松懈过。
他的祖父,他的父母,都是那么勤劳。勤劳已经写进了他们家的基因之中,他欧阳正怎么可能去偷懒呢。
欧阳正没有把这些话完整地告诉高枫,他只是说了一点点,也就是这一点点,在高枫听来,都如同是天方夜谭。
“别人的痛苦,你除非感同身受,否则,你永远也理解不了,”欧阳正淡淡地说道,“因此,我对于别人的痛苦,始终有一种莫名的敏感。死在良渚的赵莜妍,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死在良渚的阮小玲,她曾是我喜欢的恋人。她们都正处于人生中最最美好的时候,却全部死于非命。而且,她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美好。幸运这个词,一直和她们没有关系。于是问题来了,同样是悲剧的人物王文燕,她为什么没有死?”欧阳正问道。
高枫陷入了沉默。
像欧阳正的这种思维,他从来都没有过。他只是尽力把案子侦破,至于别人的命运,那是别人的命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把自己和案中的人的情绪联系到了一起,这,这也太让人震惊了吧?
“还有呢?”高枫问道。
“你没有完整地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人生早期的痛苦,往往会造成对后面人生的阴影,就像是一种投射,越是痛苦,越是压抑,这种力量最终要被释放出来。就像是刘兰芝。王文燕也是悲剧人物,她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的释放,这不合理。还有,比如我,如果我爷爷不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