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春天总是来得特别早,二月未尽,楚州大地上的冰雪却已经消融了。
不过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燕舞莺歌的季节里,北安府的李馗心中却全无半点欢喜。
自从中州兵马入寇,他每日都在府城的军营中安排军务,常常从拂晓忙碌到薄暮,疲惫不堪。只有在日头将落之际,他才能抽出一点时间,走出军帐,到府城的城头巡视一下,也算是散散闷。
今日的黄昏很长,日头落得很慢。
李馗刚刚处理完军务,如往常一般,踱步到城头,却见自己的两个儿子已在那里等候自己了。
李馗妻子早故,只为他留下两个儿子,长子李敬,年方十六,次李肃,只有十四。因为李家是世袭的将门,两个儿子自幼便跟在他身边学习武艺和兵法,现在更是被他安排进了军中,从最普通的马前卒做起。
“敬儿,肃儿,你二人不在军营,何以到此?”李馗奇怪道。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李敬道:“如爹爹所见,我们正是在此等您过来的。”
“哦?有什么要紧之事么?”李馗问。
这次换李肃道:“爹爹,其实我们只是想与你讨论一下北安府的局势。”
“胡闹,你们两个马前卒与我讨论什么局势。”李馗训斥了几句,忽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说来听听也无妨,我且听听你兄弟俩有何见解?”
李敬犹豫了片刻,小声道:“眼下中州纵兵十万,分三路从江口、长庚,景兴三郡进攻,而我们只勉强有三万多人,单单就兵力而言,孩儿担心,这北安五郡,我们守不下来。”
李馗有些不高兴道:“胡言乱语,你俩都是侯爷的兵,都是军人,既是一个军人,只当令行禁止,服从军令便是,怎么无端生出这么多心思?军师之前定的防御计划你们难道不清楚么?北安三万兵马分做三路,两路驻守外郡,主力驻守府城,互为犄角,相互支援!”
李敬不服气道:“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韩元韩子良的安排,分明就是叫我们去送死。北安府本来就只有三万多人,不收缩兵力自保,还要分兵筑城,真真是取死之道!”
李肃也附和道:“大哥说得有理,说起来,这都是韩子良自己有私心。他担心我们合兵守府城会被重兵围困,届时中州那边只消出一支偏师,绕过北安直入州城,便可将韩元的大小家眷一网打尽!那韩元便是考虑到这点,这才命令我等分兵,替他在这里拖延时间!”
李馗听完两个儿子的话,面无表情地低声询问:“那你二人的意思呢?”
李敬道:“照孩儿的意思,我等不如反了韩元,归附到吴王的麾下。吴王地拥三州,带甲数十万,我们投过去不愁没有前程,何必跟着一个嘴上没毛的韩子良呢?”
“大哥说得对!想那韩元,区区弱冠之子,论资历,论才能,哪一样比得上父亲您?他何以位列诸侯,居于父亲之上?不过是运气好了些而已。父亲若投了吴王,必定能封侯拜相,可比在这里辛苦卖命强多了。”李肃接着道。
李馗未等兄弟俩把话说完,忽然伸出两掌左右开弓,向二人的腮帮用力掴去。
两人被父亲打得一个趔趄,立时跌倒在地。李敬半边脸被掴得又红又肿,李肃更惨,连血沫都吐出来了。
“念在父子之情的份上,我今天暂且饶你们一命,下次再敢说这种自乱军心的话,杀!无!赦!”李馗的声音充满了杀意,尽管眼前这俩人都是他的亲儿子。
“父亲!孩儿不解,那韩元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您这般誓死追随?”李敬一边抱着父亲的腿,一边哭着问道。
李肃也哭道:“孩儿们没有恶意,只是为父亲着想,这才说了这些肺腑之言!父亲明鉴!”
李馗听了这些话,不禁于心不忍,蹲下身将二人搀扶起来,缓缓道:“你兄弟俩毕竟年轻,目光短浅,没有识人之能。你们方才说的,难道父看不透么?不,我比你们都清楚。”
李敬不解道:“父亲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替韩元卖命?”
李馗沉吟片刻,淡淡道:“我现在说这些,也许你俩不会相信。为父看人一向很准,这韩元,面呈龙凤相,不乏虎狼心,将来重塑九州,君临天下者,必是此人无疑!”
果然,兄弟二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面带疑色,显然是不大相信的。
李馗又接着道:“其实为父这次代守北安,自己亦知凶多吉少,所放心不下的,唯有你们两个啊。倘若我不幸战死了,你们二人一定要努力活着,也一定要誓死追随韩元,不得有二心,知道了么?”
李馗说罢,狠狠地瞪着两个儿子。二人被他一瞪,双双道:“孩儿遵命。”
“我要你二人发誓!此生誓死追随韩侯爷,绝不改悔!倘有二心,天诛地灭!”李馗逼迫道。
兄弟俩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好举手向天,言不由衷地发起誓来。
“好,好,我们李家将来必定名垂千古了!”李馗欣慰地喃道。
北安府的战事逐渐吃紧,李馗等人在前线苦不堪言,但终究没有让中州的十万大军深入楚州。
韩元闻迅,不禁大为感动,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臣诚,李馗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而益州这边,一直按兵不动的孙循,也终于按耐不住,打算动手了。
“报!马将军来讯!”
韩元正在伯爵府同朱逸风对弈,传讯官忽然闯进来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