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菡初初听了这话,还未反应过来,双手却已一软,滚烫的热茶就这样淋到了手上,紧接着又顺着柔荑浇到《千里江山图》上,墨色晕染开来,山河隐去,满目疮痍。
许清菡一下子被烫得惊醒过来,她强自镇定心神,声调却是压不住的尖锐颤抖:“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那小厮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才,奴才本在门房伺候,突然来了伙官兵。他们一来就把住前后门,说什么……说什么一只鸟都不能放出去!又叫人传老爷来接旨……”
说到这里,小厮已经哭哭啼啼,泣不成声,他仍强自说到:“奴才只听到‘恃强凌弱,深负朕恩’,奴才手足无措……管事叫奴才速速赶来通传,那伙强盗已经分头查抄起来了,小姐!”
许清菡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灼华尖叫着扑过来:“小姐!小姐您怎么被烫伤了!”她手忙脚乱地把茶盏端走,又踢翻了地上的小杌,又要去寻烫伤膏。
地上的丫鬟婆子涕泪交加,俱魂飞天外,一时间哭哭唧唧,又有人满地乱走,整个兰风斋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许清菡被闹得心慌意乱,太阳穴突突地跳,手上的伤热辣辣地疼,也无人来管。她不信许家就这么被降罪,丢下众人,疾步就往章晖堂去瞧个究竟。
灼华刚手忙脚乱地寻了膏药出来,回身只看见许清菡出了院门的背影,心下大急,一面高声叫道:“小姐等等!”一面流星赶月般追着她去。
众人听见动静,竟也不去管,只有大丫鬟桃夭跟了出去。来报信的小厮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另有机灵的丫鬟婆子偷了箱笼里的细软,准备悄悄地翻墙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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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也是乱糟糟的一片。有人敢在宫里投毒,还是谋害皇后。内侍宫女们都把头垂得低低的,闷声不响地做事,生怕和这件事沾上一丝半点的关系。
皇后却在此时出了坤宁宫,一脸盛怒地闯去御书房。
两边高大的朱色宫墙望不见底,皇后一路走着,只闻衣裙摩挲之声和身后仆从的细细呼吸声,更是觉得压抑异常,愤怒难息。
御书房设在乾清宫后殿。到了门口,守门的小太监见皇后铁青的脸色,没敢拦,耷拉着眉眼,任由她掀了帘子进去。
皇后紧抿着嘴,朝皇帝跪拜下去,口中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在批阅奏章的皇帝是个英俊的男人,他穿着明黄色便服,斜斜地倚坐在临窗的炕上,眉目冷峻,气势慑人。见皇后这个样子,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挥手示意宫女们退下。
众人鱼贯而出。
皇帝这才吩咐道:“起身吧。”声音淡漠得听不出情绪。
皇后刚站稳,就急切地发问:“陛下,听说您要将许家抄家灭族?”
皇帝闻言,只是闲闲地笑,答非所问:“皇后刚刚受惊,可大好了?怎的还有心思来管许家的闲事?”
皇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凶手还没查出来,不过抓了几个小喽啰。她本来以为是德妃下的手,难道……
皇后不敢多想,只是执着地问道:“臣妾无事。皇上,您究竟要将许家如何?”
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里燃着名贵的龙涎香,气息甘甜,馥郁扑鼻。皇后只觉得这香气太过浓郁,沉甸甸地压下来,直让她喘不过气。
皇帝拧眉,如果是德妃,这时候肯定要哭哭啼啼、小意温存一番。自己这个发妻倒好,一来就张口许家、闭口许家,许家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这么惦记?值得文武百官、天下百姓这么惦记?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正如皇后所闻,许沉死有余辜,朕要将他满门抄斩。”
消息得到证实,皇后一口气几乎要喘上不来:“什么罪这么大?犯上作乱?贪污腐败?逼杀良民?我怎么从未耳闻!”
她说着不由柔声劝起来:“要不是为了救我们的皇儿,林绫怎么会再也生不了孩子。许沉二十岁就跟了您,出奇用诈,抵掌谈兵,这大铭江山,有一半是他的功劳。再说林绫刚刚还救……”
登时宛如火上浇油,皇帝将笔狠狠一掷:“许沉结党营私,只手遮天,朕便要拿他!”
狼毫被掷到地上,瞬间染污了一条珍贵的地毯,“啪嗒”一声,断成了两截。
皇后心一颤,忍不住低垂下眉眼,做出顺从的姿态。
他的好皇后,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恐怕天下人都是这么想的吧?这大铭江山,有一半是许沉的功劳。
皇帝的脸在御书房的阴影里,越发神色莫辨了起来。
偌大的御书房只余龙涎香缭绕,两人想着自己的心思,一时相顾无言。
皇帝的威压日趋重了。皇后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呼吸,急急地转着心事。
她今天全凭一口气站在了这里,不过是仗着夫妻情分,指望着皇帝顾念旧情。
旧情……皇后哀哀地笑。皇上要做的是千古一帝,这点旧情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她早就有所察觉,所以才对林绫有所疏远。
不知道是林绫没有读懂自己的暗示,还是无论他们做什么都得不到皇上的谅解。功高盖主,功高震主,因此才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不!”她越想越慌,再也顾不了许多,扑通一跪,双手紧紧扯住皇帝的龙袍,“皇上,就放他们一马吧。好歹,好歹给他们留条性命!”
皇后的眼圈红了,她没有办法想象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闺中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