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弥回房间的时候,连通两间卧房的卫生间里亮着灯。
他在黑暗中坐在床边,对着门下沿的一条光线出神,手里捏着那封被揉成一团的情书。
其实,他不是不懂戎容那句“愿意”其中蕴含的意味。
甚至,在那一秒他知道自己是狂喜的。
就像长久以来,丢进心湖惹起涟漪的一颗石子,在那一秒听见了期待已久的回应。
可与这狂喜同来的,是不知道拿什么来承接这份喜欢的迷茫。
他虽然住在这里,却不是戎家的人。
他虽然与她同校同级,却不是正儿八经的学生。
他虽然有一颗为她跳动的心和甘愿为她拼命的拳头,却没有能为她遮风避雨的家境和清晰明朗的前景。
这些念头在一瞬间将狂喜从心头冲散,可不等他理出思绪,小姑娘已经赌气离开。
此刻,戎容已经在浴室里整整呆了半小时,既没有水声,也没其他动静。
时间久了,池弥越发觉得不对劲,起身到墙边听了听。
仍旧没声音……这种听墙角的行为有点,呃,不君子,他又退开一些。
可还是拗不过心中那个关于“万一”的恐惧,他清了清嗓子,“你还好吧?”
没回应。
池弥蹙眉,上前叩门,“戎容,你在里面吗?”
等了足足十秒,没有任何动静。
池弥不敢轻易推门,又害怕此刻的戎容在浴室正苦苦挣扎,终究还是恐惧占据了上风。
“我进来了。”池弥搭在把手上。
等了五秒,才推门而入。
浴室里水汽弥漫,香气萦绕,他一眼就看见了搭在浴缸边缘的白皙手臂,从浴帘边缘露了出来,一动不动。
心猛地一沉。
池弥一把拉开浴帘。
却看见戴着套头耳机,闭着眼睛,泡在满是沐浴盐泡沫浴缸中的少女,正闭眼沉浸在……音乐的世界……
好在,有丰富的泡沫遮盖,只露出了纤薄的肩头和隐隐约约的一点曲线。
池弥:“……”丢下浴帘,转身就走。
手却忽然被湿漉漉的小手抓住了。
他顿住,就听见身后,少女的声音在潮湿的浴室里有种氤氲的甜腻。
“就这么走了?”
池弥被她拉着手腕,走也不是,回头也不敢,只得硬着头皮说:“在里面这么久不出来。喊你不回,怕你出事才进来的,没事就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面很久了?”
池弥:“……”整整32分钟,他看着钟呢。
戎容继续追问:“然后你都进来了,看了就走,我不要面子的呀?”
池弥:“……”
他不是,他没有,他发誓没看见不该看的。
拉着他的小手多了一点力气,身后传来淅沥水声。
戎容站起来了!
池弥觉得脑壳充血,全部热量在刹那间向上涌,慌乱地要从她手中抽离。
可她使了吃奶的力气,抓得牢牢的,不但没有放开,还跨出浴缸,绕到了他的面前。
看见池弥紧闭的丹凤眼,和红得滴血的耳朵,戎容粉红的脸上浮过一丝满意,一手握住他一边手腕,面对面地盯着他,“睁眼。”
池弥一言不发,闭着眼。
戎容嘟嘴,“让你睁眼,听不懂呀?”
“别乱来,”池弥声音沙哑,“你不是小孩子了。”
当初他第一天来戎家,撞见的那一幕,至今还偶尔会在他梦里闪现,害他夜不能寐。如今两年一晃,她早就不是当年细弱的小姑娘,他自然不可能再坦然面对。
戎容轻声说:“你也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啊,那为什么还用对小孩子的那一套对我?”
“我没有。”青天可鉴,他要能拿她当孩子,哪还至于把自己憋到疯魔。
戎容走近了一些,抬起脸,她的眼睛刚刚好对着他的下巴,那里有刚刚冒头的青色胡茬。
他不是刚来戎家的青涩少年,她也不是一心撵他走的蛮横女孩。
两年足够一颗种子发芽,也足够让“留住他”的念头在心里疯狂生长。
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留住他。
或许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就可以了……这个念头模模糊糊的在心头盘桓,戎容踮起脚,朝池弥靠近了一些。
池弥感觉到她气息的贴近,在那份湿润温热近在咫尺时,忽然挣开她的手,躲开了。
戎容“啊”了一声。
池弥下意识地睁开眼,单手扶住她,触手温热湿滑……而她居然裹着浴巾,除了一对儿锁骨,和湿漉漉的胳膊,什么也没露。
站稳了,发现池弥正看着自己,戎容狡黠地眨眨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池弥松开她,手背上青筋绷起,声音里有强压的情绪,“好玩吗?”
戎容的笑容稍褪,“我玩什么了?”
那双丹凤眼里像有只随时冲出海面的巨兽,池弥一言不发从她身边走过,衣袖擦过她潮湿的胳膊也没停留。
浴室的门被池弥重重地关上了。
戎容站在原地,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从微翘的睫毛上滚落,她硬是撑着没有眨眼,盯着被关上的房门。
许久,她才重新跨进浴缸里,拾起池边的耳机——耳机里根本没有声音。
她是故意的。
从一开始,池弥进卧室她就知道,她想知道在浴室里待多久他才会破门而入,又不想被他发现……才假装戴着耳机。
戎容知道的,那家伙对她的关注早就超出了当初,超出了戎正廷对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