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凉这话绝非危言耸听。
就算她不知道百花坊的事情确实是这两个人临时起意,原因是景坊主要卖百花坊的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也能想见这个决定是何等仓促间造就的。
因为这根本就不像一个规划了很久的决策,遇到种种困难也是在所难免。但是曾三爷遇到困难又不好好自己去搜集信息,只是一味仰仗李至,仰仗祝掌柜,就好像是他们要买百花坊似的。
这就说不过去了。
求人不如求己,杜云凉从小就是这么想的,从南到北的经历,让她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她跟着人牙子路过陈南府鹿樟县时,当地正在修筑工事,建新城,可是工地上的劳工吃的全是稀粥和腌萝卜头,那粥稀得连筷子都立不住。大约上头拨下来的款项全都被层层盘剥,中饱了官员的私囊。那些劳工全是老实农民,每天吃不饱,还卖力气,私底下怨声载道,却只敢求发粥的胥吏们多发一点粥。
就算鹿樟县是个常年贫苦的小县,就算那些劳工是常年卖惯了力气的苦命人,也不能这么欺负啊!杜云凉问他们为什么不举事抗议,为什么不找县官告状,他们却要杜云凉少管闲事,说已经求了胥吏向上头反映,上头迟早会注意到的,他们没有银子和路子,谁在乎他们呢?
可是求胥吏,胥吏又真的在乎你们吗?杜云凉这么想,但却没有说,她只是深深恐惧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到那一天,连自己都帮不了自己。
曾居道问她:“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吗?”
杜云凉道:“我要说的,远不止这些,现下如果百花坊能守住,我才有机会说完我要说的话”
曾居道看着杜云凉,她眼睛很亮,很黑,平时她的眼睛绝不会这么亮。
祝掌柜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姑娘要动武,恐怕不妥。岂不闻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不动兵而利可全,这是谋攻之法”
“祝掌柜,此言差矣”杜云凉不卑不亢,稳稳一笑:“兵贵胜,不贵久。现下并非谋攻,亦非交战,而是攻城!您也说了,现在不是迟一步早一步的时候,而是别人逼着咱们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了!”
祝掌柜顿时被自己说的话噎住,找不出话来回她。他头一次被一个女子有理有据地驳回来,还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这想法和他是一样的,可是这做法比他激烈多了。
祝掌柜微微一沉吟,然后对王能扬了扬下巴,王能立刻弯下腰来,把耳朵凑在祝掌柜前面,祝掌柜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道:“速去速回”
王能去了之后,祝掌柜脸色缓和一些:“咱们先吃咱们的,等消息确切了,再定怎么办”
杜云凉听了这句话,知道不能再说什么,也只好先放下这个话题。
不得不承认,祝掌柜点菜点得很有品味。摘星楼以五脏制菜为一绝,什么酿猪肚、炮猪肝、羊肺羹、鸡肠菜汤,均是烹调精美,口感各不相同,配上菊花酒和红米,饭后还有甜香果馅儿酥饼做甜点。
杜云凉平时不会主动去吃五脏六腑,只因这材料做起来不容易把控,容易让人反胃。这还是头一次觉得五脏菜与众不同,也吃得很满意。
只是她总忍不住想起那些喝稀粥的农民们。
想起他们,她就不忍心眼前有一粒剩下来的米,不管怎么样都要吃完。
饭后茶刚刚端上来,王能就回来了,杜云凉视若无睹,照样喝她的茶。
王能在祝掌柜耳边说了一堆,祝掌柜越听下去,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由不得拍案而起,骂道:“混账!”
看来是被她说中了。
曾居道忙问:“出什么事了?”
祝掌柜神色复杂地看了杜云凉一眼,他也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她说的确实成真了。
“满江红的人正在十字街闹事,扬言要霸占百花坊,张掌柜已经关了坊门,现在正僵持不下”祝掌柜说了这么一句。
这倒让杜云凉有点意外,她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的猜测竟然这么快应验,不过满江红这个组织难道不是景君生一手创立?怎么儿子被抓,手下的反而要来抢老子的产业呢?
曾居道脸都白了,一时间身子还有些发软,但他就咬咬牙,站起来道:“我们去报官,光天化日之下,怎么由得他们这么乱来!”
“报官?”杜云凉道:“勤卫捕快?青刀卫?五城兵马司?巡街御史?京兆尹?三爷要找哪个?慢着,十字街归谁负责,三爷知道吗?”
曾居道瞠目结舌,愣了片刻道:“归谁负责”
“是啊,十字街归谁负责,满江红谁在负责,景君生已经出了事,百花坊岌岌可危,在天子脚下,到底谁这么胆大妄为!”杜云凉语气带着三分冷峻,说到最后一个字,她心底也是一片冰凉。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故乡,不是她千里迢迢,几乎跨越了整个华夏大地才回到的皇皇京都。
祝掌柜脸色已经十分严酷,整个人像罩上一层乌云。杜云凉想到的,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想到,只是那时候抱有幻想,觉得还能谈判,却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形势瞬息万变,确实被杜云凉预测对了。没有犹豫的空隙,他当即叫王能:“去把胡九爷找来,说我有急事请他帮忙,让他带上一班精干护卫去十字街等我,要快,越快越好!”
杜云凉却忽然道:“等等!”
“怎么了军师大人?”祝掌柜无奈道:“你料事如神,我们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