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居道听到这句话,心底凉了一片,满腔的热情也熄灭了一大半。
杜云凉摇头道:“三爷,生意是生意,朋友是朋友,这是不能混同的”
“这我当然知道!”曾居道大声道:“我绝不会因为生意失了你们这些朋友,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楚的。难道你不相信我?”
杜云凉叹气道:“你就当我是不相信自己吧,孰轻孰重,有时候我很容易糊涂,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李至望着杜云凉,神色凝重,祝宁晖眼睛瞟着桌子,处于半放空的状态。
“最重要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钱”杜云凉说:“百花坊是个特殊至极的例外,以后可不一定有这样的意外了”
其他的问题都可以想其他法子解决,只有这一条,几可说是致命。
李至听了这句话,大跌眼镜,一脸疑惑不解地看向祝宁晖,然后惊讶地发现,祝宁晖竟深以为然地点头不止。
“等等,我觉得最重要的问题不是钱”李至犹豫地说:“咳咳,我好像是这里唯一一个吃皇粮的,那我就不能不出来说句话了,大家想发财的心思合情合理,而且我十分愿意鼎力相助,但我嗦一句,既然要经商,咱们在座的,有哪位入了商籍?哪位能名正言顺地出头露面?请站出来说话”
不光没有人站出来,反而都低下了头。
这是一个很紧要的问题,入商籍就代表三代以内不得脱籍,赋税徭役比普通百姓多,生活起居中种种受限,最要命的是被整个律法踩在脚下,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这不代表真实情况就是如此,而且商人获利颇丰,大约能抵得了这些苦头。但饶是这样,大家对入籍也是心有余悸,敬而远之,所以就连祝掌柜这样的大掌柜,能擦边钻空不入商籍,也抓住机会不入籍。
但真正做起生意,就不能再糊弄下去了,最起码糊弄不过他去。
杜云凉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有入籍,她心思甫动,李至就好像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立刻看着她说:“若要入籍,可得想想清楚,这可是延续三代的事情,不是闹着玩”
三代就三代,杜云凉毫不畏惧地回视李至,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捡回条命来了,什么时候东窗事发还不一定,而且她已经不指望自己能成亲了,就算祸及五六七八代,又与她何干?反正她只有这么一代。
而且身为女子,哪有可以以姓冠之的后代?杜云凉嘴角冷冷一挑,说道:“唯独我没家没室,又是女子,看来我最适合入籍”
李至见状,气急败坏地补充道:“咱们都只有一条命,爹生娘养,何等不易。若是随意挥霍自己的性命,那就是不孝不义”
杜云凉刚想要说话,曾居道皱着眉头拍板:“云娘不能入籍,要入籍,只有我有这个资格”
祝宁晖一直沉默旁观,现在也不得不出来表个态:“入籍的事情不必担心,最重要的还是钱的来源,若是真的要入籍那眼下这几个人选之中,只有我再合适不过了”
杜云凉嘲笑道:“祝掌柜恐怕自己做不了主罢,家中的大夫人小夫人您能说服哪一个?而且祝家总归要传到三代吧,您问过下两代还愿意经商了吗?这种事,做不到就不要说了”
祝宁晖脸色变红,想说两句又说不出来,一气之下把桌子上的扇子又拿了起来,啪啪扇风。
“是啊,你们都不用说了,我是起头的人,哪有让你们替我担责的道理?入籍这事倒是提醒了我,之前是我疏忽了”曾居道忙解释。
“三爷,若是你要入商籍,你猜猜曾老爷会打断你的一条腿还是两条腿?”杜云凉道。
曾居道嘴唇发抖,白着脸道:“这些不重要,莫要”
“够了,别争了”李至忽然喝道:“你们其实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什么推拒都是假的,就是想提条件,是吗?”
杜云凉垂下眼睛,祝宁晖摸摸鼻子,曾居道开口:“这当然是个好主意了”
李至长叹一口气,这几个人真是爱财如命,不对,是比命还重,他本想用商籍来吓退他们,没想到几个人却争着抢着要入籍,好像入的不是商籍,而是皇籍。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就这么缺钱吗?”李至发出这个旷古烁今的质问,杜云凉是第一个坦然点头承认的,曾居道轻轻叹了口气,也点了点头,而祝掌柜一张脸皱成苦瓜,拖到最后,饱含难言之隐似的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谁跟钱过不去,更何况在座的几个只是表面风光,但背地里各有各的难处。
曾家一家清水衙门清水官,但各种开支却一点都不能少,现在还在外面抵押着田产,曾居道已经暗暗打过好几遍袁氏嫁妆的主意了。旺升钱庄是个烂账集合体,每季结账都能愁掉祝掌柜三把头发,再这样下去,他还有没有头发不好说,但这个掌柜就算当到头了。而杜云凉就更不用提,她全部资产只有曾居道的赏钱,看见条狗还考虑能不能杀了吃肉,给杜家翻身的路就是一个巨大的窟窿,等着她拿钱填平。
谁要说不缺钱,那真是昧良心。
李至沉默了,他在沉默中,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酒杯放在唇边,停了片刻,他又把酒杯“咣当”一声砸在桌上,杯中的酒洒出一半,他狠狠地骂道:“娘的,谁不缺钱?!我难道不缺钱吗?”
曾居道看了看李至,眼睛里燃起一团火光。
“可钱什么时候有个够?